霍去病镇静了一路,清醒了一路。此刻脑子却不太清楚,一句凶多吉少,他竟没太听懂。“凶多吉少”四字在心头打了个转,又像抓不住一样的滑走了。他几乎以为耳朵是听错了,大声的重复了一次:“凶多吉少。”
这么一大声,惊醒了不少周围的将士。副将们大多在原地睁开了眼睛,拿不准是否要靠近。这并不是个疑问,所以斥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怔了一瞬,才又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李广将军的战报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倒出来。霍去病面无表情的听完,压低了声音轻声问:“什么叫凶多吉少?”
那语气里面,满满的,要溢出来的杀意。声线压的极低,仿佛是即将发起攻击的野兽的喘息。斥候无端的打了个寒战,也跟着将声音放低了,却掩不住尾音的颤抖。咬了咬牙,才把大不敬的话一气说出来:“恐怕李广将军此刻已经身死,全军覆没了。”
四千人对四万人,就如同以卵击石。如果能留个全尸,恐怕已经是好的了。还能有什么把握说逃出生天?这个消息一说出来,大约人们都知道是必死无疑了。心里都在一时喟叹,叹李广这个老将最终还是走上了沙场战死这一条路。
霍去病下意识的向后仰头,将脸藏在阴影里。没人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只有离得最近的亲兵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放轻了。等过了一会,才忽然加重。暗夜里听的见牙齿咬的咯咯响的声音,像是野兽在磨牙,越发的骇人。众人一时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霍去病的坐骑蹄子踏在石地上,咚的一声响。
就这么静了一刻,几个亲兵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止住,动也不敢动一下。霍去病猛地跳起来,一脚踢翻了面前跪着的斥候。斥候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倒下去。霍去病抓起身边一个亲兵,清晰的说:“大军开拔。”
被扰了一夜黑甜好梦的士卒们,连一声抱怨都不敢有。近两万人在黑暗中安静而快速的整理着兵器马匹,组好队形。
借着篝火,亲兵发现霍去病的眼睛,映着烈火,变了一副样子。霍去病的眼睛,一直不同于一般人的深邃和复杂。那双眼睛黑的纯粹而干净,即使染上了鲜血的颜色,也是清明一片。然而此时,就好像是一块黑曜石蓦然活了起来,狂躁而激烈。眸子里有烈火,底下却压着一点痛苦的神色,像是自己舔舐伤口的鹰。
两个匈奴王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他们很侥幸的逃过了霍去病的剑尖,开始没命的奔逃。曾经草原上骄傲而狂野的王爷,犹如丧家之犬。没有再战的勇气,也没有再战的可能。霍去病是一个诅咒,一个噩梦,一个破坏者。
浑邪王已经是第二次遭遇霍去病。他终于发现,这个少年在杀人的时候嘴角依旧噙着熟悉的笑容。燕翅一般的长眉一直挑起,仿佛在狩猎中志得意满的猎手。然而这次,霍去病似乎更加狂热于杀戮。
当所有的哀嚎声都已经停止了,所有的俘虏都瑟缩着聚集在一旁的时候。霍去病冷冷的打量剩下的帐篷,轻松的挥了挥手:“带走干粮马匹,剩下的烧掉。”
于是朝阳升起,与烈火交相辉映。天空蔓延着异样的深红色,持续到夜里。但是胜利没有让任何人满意,狂风瞬间席卷,向大漠的更深处扫去。
原来一刀一刀,真是伤人。鲜血溅在脸上,同着泪水混在一起,火辣辣的痛。烈火灼着眼睛,像是要烧起来。
我要一场胜利,一场盛大的胜利。如果你死了,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包括我。
皇上正在看河西走廊的地图,手指点着河西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看了半晌,朗声大笑:“河西走廊若是拿下来,这四郡就是我们大汉的了!”
众将在底下交换了个眼色,都不敢接口。从接到的军报来看,各路出兵都是出师不利。骠骑将军孤军深入,还不知结果如何。皇上此时便如此志得意满,恐怕有些过早了。
皇上见众人都不说话,转眼看向卫青。卫青正低垂着眉眼,似乎根本不为皇上的话所动。皇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随口便说:“大将军觉得这仗有没有胜算?”
卫青欠了欠身,沉声挑了最稳妥的话来说:“几路将军出兵,都遇到些挫折。只能寄希望于骠骑将军,能够有些成果。”
这话说了,倒像是没说一般了。众将虽然知道大将军说的是实话,倒也觉得有些胆寒。骠骑将军自从上次得胜归来,大将军便开始闭门谢客,尽力不惹人注意。霍去病是皇上一手提拔栽培起来,从小看到大,情分自然不同。举朝皆知皇上对霍去病,自有一份特殊的宠信。骠骑将军的炙手可热和大将军的日益冷落,相比之下愈发鲜明。大将军一向以柔和侍上,最近倒是时常与皇上意见相左。
皇上听了卫青说话,眉峰耸动了一下。虽然看不出发怒的样子,语气却越发的不好了。移步走开,身后的内侍连忙跟上去。整个大殿都回荡着皇上的大笑声:“霍去病的优点,就是天生富贵!不论怎么打仗,都是赢!”
众人骇然无言,尽皆看向大将军。卫青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勉强的笑出来。
☆、第四十五章
太子刘据急急忙忙的从书房跑出来,鼻尖上还沁着汗珠。皇后卫子夫一看,又是怜又是爱,一把拉过来擦汗。孩子一边扭头要躲,一边问:“舅父,舅父什么时候来?”
七八岁的男孩最是顽皮,况且力气也渐渐长起来。卫子夫几乎拉不住这野马一般的刘据,耐着性子回答:“就来了。等你父皇廷议完了,就来了。”
两个人这么拔河一般的闹了一阵,才安静的坐下来。刘据追着卫子夫问河西的战报,又得意洋洋的说:“太子太傅说了,这次出征只有我们家人打得最好。”
这一句“我们家人”,也让卫子夫笑得眉眼俱弯。霍去病到底只有二十岁,初出茅庐的竖子,算起来还是不成气候。这一层的亲戚关系,当然是卫氏的附属。这番出塞有功,也是卫氏的光彩。卫子夫心里甚是满足,嘴上还得教训太子不要妄论国家大事。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卫青走上台阶,叫了一声据儿。刘据一听,转过脸就跑向卫青,被卫青一把抱住。孩子亮亮的笑起来,高声叫舅舅。卫青心里一暖,也顾不得别人看,一把将刘据抱起来。这一抱才惊觉几月不见,刘据已这样沉了。
卫子夫笑着迎上来,卫青便说:“据儿可真是重了,我单手都抱不过来了。”卫子夫听了也是欢喜,嗔怪着让刘据下来。孩子将头一扭,手臂环上了卫青的脖颈,耍赖不肯下去。卫子夫刚要开口斥责,被卫青带着笑意的眼神止住了。
卫子夫想了想,知道卫青恐怕不愿意讨论些朝堂上的事情。但又不得不将战事又提了出来:“战报上说,这几路人马都出师不利。只有去病打得很好,我看皇上这次一定高兴……。”
她本想说皇上高兴,说不定也会将你重新重用。还没有说到那里,便被卫青打断:“姐姐,愈是这个时候,我们愈要小心。谨小慎微总没有错的。皇上若是问起你,你也要小心才是。”
卫子夫从来是个最恭谨退让的人,听卫青这样讲也就作罢。今天心情甚好,更加四周没有外人,就调笑了一句:“卫青你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天天把谨小慎微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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