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这话来,也是满腔酸楚。皇上几次许诺晚上来,她精心打扮后皇上却爽了约。越是重要的日子,她越是等,皇上就偏偏不出现。李夫人手下的人早就打听过了,这后宫里并没有召幸的记录,相反人人都以为皇上留宿在她这里。李延年自然是知道皇上与卫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下对照便一清二楚。
李夫人只开了头,接着便愈发的流畅起来。算起来她也是皇上枕边人,最亲近的人总会从皇上不经意的提起中得到些消息。见身侧无人,李夫人也些微胆大了:“皇上前时还跟我说,他明年还有动兵的打算,最迟也是明年仲春。野心勃勃的准备了这么几年,当然是一场大战。这大战里头,还是要依仗卫家人。”
李延年听着听着便皱起眉头,脸上全是失望之色。也不敢多留,又扯了几句闲话便走了。李夫人独自坐了一会,晚风已经吹起来了。宫人在身后怯生生的叫她,请她回室内去。李夫人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烦,于是没有答理。
她知道皇上今晚定然是不会来了,也无心打扮。俯□去抚摸一株苜蓿草,深秋那草已经几近枯黄,还带着水边的凉意。正如卫青这个人,明明表面谦卑温和,内里却冷。
李夫人也算见过卫青一面,怎么也不明白这样的人得了皇上青眼。若论容貌,虽然是男子中少见的清俊。到底年岁长了,脸上不免有风霜之色。皇上若要,多少风流俊俏的小倌没有,偏偏和一个朝中重臣冒着恶名的危险牵扯不清。
李夫人想到这里,带着困惑和妒意咬了咬牙。这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第五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不由得BS刘野猪!犯了错误让受扛的攻最无耻!晋江你也很无耻,你居然吞我的评!
元狩四年春,新桃刚换旧符。皇上一个征兵令,震惊国中。皇上在大战之前,已经夸下海口。要动用步卒五十万,军马十万。人马围墙,黄金铺路的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羽檄飞驰,急如星火。到处可见开赴前线的郡国壮丁,骑兵马队。就是这长安城里也骚动不安,青天白日里街上喧闹不止。
霍去病正坐在郎中令府的庭院里,听着外面乱声,不由得心乱。于是手下也滑了音,索性将琴也放下了。
李敢正坐在他对面,见他放下琴来,也松了一口气。好好一把古琴,居然弹得有如锯木头一般,比外面的嘈杂还心烦。本不好意思打断,见他自己停了,暗道老天有眼。
霍去病本身喜动不喜静,好奇心旺盛。见李敢弹得一手好琴,忍不住心痒,央求了人来教他。李敢倒是诲人不倦,耐不住此人七窍只开六窍,一窍不通。况且经常以学琴之名行不轨之事,李敢恼羞成怒之下便坚决不肯再教下去去了,霍去病操着这一手半吊子的琴艺,四处扰人安宁。今日见李广不在,溜了进来缠着李敢。
将琴放下了,就倾身凑过来看李敢到底在做什么。李敢正执着一只兔毫笔,细细描摹一人眉宇。霍去病看了一刻,才犹犹豫豫的问:“你画得,是我么?”
见李敢点了点头,才笑出来摸自己的面孔:“哈,我竟不知道我长得这么好看。”
李敢闻言只翻出个白眼来,将霍去病凑过来的脸推远点。霍去病不以为意,又是低头打量那画,半晌才说:“李敢,你这什么都会,与我这什么都不会还真是相配。”
铜镜虽然能照人,只是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李敢这画栩栩如生,长眉鼻口无不相肖。只是少了熠熠双目,有几分怪异。霍去病等了一会,见李敢还没有下笔的意思,忍不住催促。李敢顿了一顿,才坦陈了:“我不会画人眼睛。”
霍去病看他脸上诚恳,并不像是作伪。心里不免有点失望,但还是开开心心的把画据为己有。李敢正被他揭了个短,心里正不舒服。见他自顾自的把画揣在怀里,恨恨的说:“骠骑将军,大战在即,还这么悠闲?”
霍去病歪靠着根竹子,听闻此言笑得更加懒散:“我有什么紧张的?不像李司马事情多。你父亲,今天进宫去求皇上去了?”
说到这里,李敢不由得叹了口气。上战场的人,求得便是以战功换光宗耀祖封侯拜将。李广已过花甲之年,常常怨叹诸多不如自己的人都得以封侯。李敢多次劝他放开心胸,但李广却执着于此。眼看漠北大战将至,这恐怕是李广人生中最后一场大战。他对这次战役寄予厚望,甚至可以说将一生抱负和追求都押在上面。这次进宫,就是恳求皇上能让他做前锋,有一个立功的机会。
李敢看着父亲苍老的脸,因为立功的希望而显得灼灼生辉,将一腔劝阻的话都咽了下去。毕竟李广已是垂暮之年,况且一生出战多次几多不顺。这次大战皇上倾注全部心血,不施任何花巧计谋。声势浩大,为的就是一击得中。这样重要的战役,皇上大约是不会随意部署,拿胜利开玩笑的。
霍去病见李敢面露忧色,深悔自己提起这个话头。还没等他出言安慰,李敢已释然般摇了摇头。叹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且由他去吧。”
嘴上这么说,眼睛里还是一片阴霾。霍去病不好再说些什么,随口说了新鲜事,轻飘飘的掩了过去。
两人口中的李广,正跪在皇上脚边痛哭流涕,连连叩首。到底是文帝时期的老人,皇上十分不忍。见他已经须发皆白,更添一层愧疚。实在耐不住这老将军跪在自己脚边哀哀哭求,拉不下脸来拒绝。暗想他已经老迈至此,再给一次立功封侯的机会也不为过。心里一软,就答应下来。将身上佩剑解下来,亲封了前锋将军。
李广大笑狂呼着谢恩而去,皇上自己坐在台阶上想了许久,渐渐觉得十分不妥。李广年事已高,步履蹒跚,恐怕难以胜任前锋一职。此次大战自己几年心血,可称得上是决定命运的一战。若是因为一个心软就葬送了胜利,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能朝令夕改。头痛了半晌,才吩咐内侍召见大将军卫青。
卫青正在军中点算粮草马匹,本来这等事情并不劳烦大将军。但是卫青此人一向是对别人做事极不放心的,非要自己亲手料理了才安心。内侍在军中好一顿找寻,通知他皇上召见。等卫青风尘仆仆的赶过去,都已是黄昏时分了。
皇上本等的有些不耐烦,见卫青匆匆而来,脸上还有倦色,就将一腔责备的话都忘了。上前拉了卫青的手坐下,抬手拂开他面上扫过的乱发:“这种安排辎重的事情,交给校尉司马去做就得了,何必自己动手?”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卫青此人脾性,知道说也是白说。但有些话不说,总是憋在心里反而难受。卫青听闻皇上此话中一片怜惜之意,也就一笑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奏报,便被皇上挥手打断:“朕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托你去办。”
卫青自问可当不起一个“托”字,正要称不敢。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惭愧,犹犹豫豫的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朕一时没有考虑清楚,封了李广做前锋将军。”
乍一想觉得此事并无不妥,毕竟李广身经百战。但深想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当之处。且不说李广为人狂傲,经常轻敌。这人平生运气也是十分不好的,没打过几次大胜仗。此战对举国意义重大,皇上年长之后又有些开始相信天命了。挑选李广这种命途多舛的人,总不是好兆头。卫青想清楚了,便也觉得此事棘手。
见皇上目光殷切的看着他,卫青大约已经明白过来了。恐怕是皇上不好改口,想要卫青到了前线,以“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这种理由,将李广的任命更改。虽然是全了皇上的面子,到底会有人背地里议论卫青为人气量狭小,罔顾天子诏令,其心可居。
卫青想起这事,真是头痛万分。但他终究是极为能忍的人,况且一片赤诚忠心,自然知道孰轻孰重。所以只默叹了一刻,就开口答应下来。皇上见困扰已久的问题一下解决,欢喜不尽。正事已了,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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