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急了的声音又尖又利,竟失了平日端庄仪态,疯魔了一般。卫青拉扯阻拦不及,来不及多想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总算叫她住了口。长公主被这一下打得怔在原地,也吓坏了庭院中的所有人。
且不说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又得先皇宠爱,此生大约没人敢动她一个指头。更兼如今是天子长姊,连皇上都不敢说一句重话的人。卫青素来心慈,对下人都少有疾言厉色,对长公主更是恭敬中有宽和纵容之意。此时一个耳光,实在出乎意料。
众人还都在发怔中,李敢已抬头看向卫青。他满面尘土,一双眼却有如利剑锋芒,令人胆寒。卫青在如此目光之下,只能徒然长叹。对于李广之死,他内疚已久,李敢真杀了他也不为过。刚才已有了赴死之心,不闪不避。按李敢下手的力道来说,若真刺中了胸口,定然一击毙命。旁人不知,卫青却知道李敢在长剑刺出的一刻,偏了方向。
卫青让亲卫放了人,并厉声嘱咐今日之事不许透出半个字去。李敢将长剑收回了鞘,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庭院中一时一阵诡异的寂静,远远围观的仆从们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长公主早就跪倒在地上,此刻才放声痛哭了起来。
卫青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不敢相信自己竟打了长公主。纵然这人是他的妻,他也不敢相信他有这样的胆子打了当今皇上长姊。长公主精心梳理的长发和华美的衣服都凌乱不堪,用破碎的声音控诉着:“你打我,我委屈死了。”
平阳长公主,天子血脉,自有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平生注意端庄仪态,从不肯让人看轻了去。如今庭院之中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失态至此。卫青既然了解她,便知道她心里该有多委屈。况且这失态都是为了卫青,她将自己的尊严都踩在了脚下,为的就是卫青的尊严。
卫青忍着疼痛,弯腰要将长公主拉起来。长公主只顾哀哭,看也不看。卫青试了几次,终究还是无法。最后附在耳边说:“回去再说吧,我快站不稳了。”
长公主听闻此言,抹净了脸上泪痕,将卫青搀了回去。大夫忙着处理伤口,头上都沁出汗来。一阵忙乱之后总算包扎齐整,老大夫欲言又止:“这剑伤虽不在要害处,却伤了肺经。大将军素有寒疾,日后恐怕将养不易。”
长公主本坐在床头陪着,负气不看。听大夫如此说,又转过头来要问询。卫青皱了皱眉,示意他不必多言。大夫退了下去,卫青探身去扯长公主的袍袖,极其痛快的认了个错:“都是我的不是,别生气了。”
果然是错大了,长公主失了颜面,现在心里正着恼。卫青如此低声下气的认了错,也不见长公主一点反应。这么僵了一会,卫青只好又解释了一番:“李广之死,我确实是有责任的。李敢若是想要我的命,我也该给他。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怪我没有解释清楚。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并不是有心的。你还生气,就打回来吧。”
长公主听到最后,心里气消了大半。脸上还板着,冷哼了一声:“好,我就把你拉出去,当着众人打你一耳光。”
卫青听她口气松动了,放下心来:“你若是要打,一百下也是该受的。你是我的妻。”
平阳长公主心头一震,眼睛发酸,又落下泪来。卫青料不到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拍着背哄了一会。长公主靠着卫青的肩膀,安心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她是公主、长公主、长姊、母亲。从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稳妥的怀抱,告诉她,她不过是个妻,不过是个女子。
彼时飞瑶台内一阵热闹,新生儿被李夫人抱在怀中,顾自咧开了嘴笑着。因为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卫子夫也很喜欢。刚想要伸手去抱一抱,见李夫人眼角眉梢的得色,不由得缩回了手。一群夫人们围着看孩子,卫子夫悄悄地退了出去。
有内侍进来禀报,说皇上来了。皇上大踏步进来,含笑将孩子抱了过去。到底是血浓于水,父子天性,一眼看去便觉得亲昵温馨。卫子夫心里一酸,想起当年据儿喂乳之礼时,陈皇后积威仍在,甚是寥落。内侍将喂乳之礼的器具都呈上来,卫子夫忙端肃的容色走过去:“陛下,该行喂乳之礼了。”
皇上只顾着逗弄着怀中的孩子,对卫子夫也未假辞色。李夫人看在眼里,唇边涌起一丝笑影来,忙忙掩着口低下头去。皇上扫了扫盛着人间五味的碟子,拿起小匙挑了酸味:“先尝尝酸吧。”
小心的喂到孩子的嘴边,孩子被酸的脸上一皱。李夫人伸出手拍了拍那孩子,同皇上说笑起来。卫子夫眼见着这其乐融融,心下酸涩,别过了头去。
一众姬妾早退到了一边,远远的看着。她们脸上大半都是羡慕加了嫉妒的神情,毕竟这倾国倾城之容虽然难得,却挡不住岁月侵袭。况且以皇上喜新厌旧的脾性,再美的人也不能保证恒久宠爱。若是有了个男孩,纵然以后不能荣登大宝,封王之后到了封国做个太后,亦算余生有靠。对望了一眼,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李夫人眼看着卫子夫黯然神伤,不禁心头畅快。总算从此有所凭恃,要争锋,也有了底气了。
她拍着怀中的兀自满面笑容的孩子,眼睛晶亮莹润。低头亲在孩子额头上,满满的都是欢愉。
☆、第七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把这个狗血天雷的作者叉出去!我都受不鸟我自己了!
不论如何遮掩,郎中令重伤大将军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开。皇上不动声色之下,流言渐渐湮灭。等到霍光听闻的时候,其实已经算是晚的了。他登时脑中一乱,第一反应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以他对李敢的了解,李敢绝做不出无故伤人的事情。况且李敢与霍去病关系如何,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虽然两人前日里闹翻了,霍光一直觉得不过是一时不快,总有一日会重归于好。这事情一闹出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一阵忐忑不安的看向霍去病,拿不准霍去病是否有所耳闻。霍去病正在翻来覆去的端详自己手中的宝剑,那剑用的年头久了,剑柄上有个坡度正契合霍去病的手指。东西用的久了,也就习惯的生了感情,再也割舍不下。
一个沙场厮杀的将军手握宝剑,本是寻常事。霍光看着看着,却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也说不上来。犹豫了半晌,索性一咬牙直接的问出来:“哥,你听说郎中令伤大将军的事情没有?”
事到如今,他只怕一句大哥都不敢叫出口,怕霍去病一听李敢二字便要炸起来。没想到霍去病只是略略挺直了脊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听说了。”
早等着雷霆风暴,这么个淡漠的反应倒让霍光摸不着头脑。他想了一想,又觉得什么也问不出来了。霍去病站起身来,将佩剑挂在腰间就要出去。霍光眼见着他走到了门口,忽然听霍去病轻声道:“你若是有机会见到郎中令,提我转告一声。”
霍光一颗心猛然提了起来,屏着呼吸等待下文。他兄长的背影看起来一如往常,夏末熏风吹过,整个人却冷凝成了一尊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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