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柳沈吟片刻,才问:“哪一个国舅爷?”
“陵家三爷。天刚亮就进去的,到正午才走。”
那就是陵尚悯了。陵尚悯既然已经见过景承宴,为什麽不来跟自己说?是出了什麽意外?或是……
思绪急转,却始终想不出个究竟,那宫人见他没有再问,便也一直候在一旁,帮著添了茶水,没有再说话。
好久,傅清柳才又道:“除此以外,还有人进去过麽?”
“没有了。朝中几位大人都跪在殿外,皇上不肯见。”
傅清柳点了点头,又沈默了下来,他无法揣摩景承宴的心思了。从来都知道天子喜怒无常心思难测,傅清柳也没有办法,最後只能一站起来:“走,去宁安殿。”
宁安殿乃天子寝宫,便是夜里也一直亮著灯火,这时却显得格外地安静,宫人所说的跪在门外的大臣大概是夜深离去了,这时大殿外的院子里只有守夜的侍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娥,都一概地屏息静气,一脸凝重和谨慎。
傅清柳走到门前,一个太监迎了上来行了个礼:“见过清柳公子。”
傅清柳点了点头:“张公公有礼,清柳想求见皇上,不知公公可否代为通传?”
那张公公迟疑了一下,傅清柳便伸过手去,手中是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张公公却是微微一让,低声道:“奴才不敢收。清柳公子深得圣宠,奴才不敢怠慢,只是今日除了国舅爷,其他的……皇上正火头上呢。”
“清柳明白公公的难处,只是清柳记挂皇上,总想著能见上一面,还望公公成全。”傅清柳又将珍珠递了过去,言语间低了眉眼,让他看起来多了半分羞涩。
那张公公这一次没有再推辞,只是笑了笑,道:“清柳公子对皇上的心,宫中谁人不知?这珍珠奴才收了,要不这门……清柳公子您亲自去敲?”
这通融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同时把关系撇得干净,景承宴若真追究起来,也只能怪傅清柳私下贿赂宫人,得担上主罪。
傅清柳倒也不在意,依旧低声谢了,走到殿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
门内无人应声,他等了好一会,才又加大了力度敲了一遍。
紧接著门内就是一声重物砸门的响声,景承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滚!”
“皇上,清柳想见您。”傅清柳只当听不见,轻声道。
门内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才看到殿门开了一线,景承宴从门缝上往外看了出来。
傅清柳朝他微微一笑,景承宴犹豫了很久,终於拉开了门。
一直躲在旁边的张公公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蹑手蹑脚地退下了。傅清柳却没有马上入内,只是端正地又给景承宴行了个礼:“清柳参见皇上。”
景承宴哼了一声,回身往殿中走了几步,见傅清柳居然没有跟上来,才刷地又转过身,生硬地道:“进来!”
傅清柳垂眼一笑,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又仔细地掩上了门。
“要磨蹭到什麽时候,过来!”景承宴的耐心却像是已经耗尽了,往软榻上一靠,就冷声道。
傅清柳也不说话,依言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
景承宴靠在那儿,也没有抬头,等看著傅清柳停在那儿不动了,他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傅清柳坐下。
“谢皇上。”傅清柳谢了恩,撩了衣摆端坐下去。过了片刻,便感觉到身旁的天子轻靠了过来,小孩子撒娇似的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体温透过衣衫直入心底,带著无法言明的暧昧,傅清柳暗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景承宴的头。
景承宴什麽都感觉不到似的,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会,似乎找到了舒服的位置,便再也不动了。只是过了好久,他却突然开口:“再摸一下。”
不容抗拒的口吻如同命令一样,句末声音落处极轻的颤抖里才透出一丝软弱来,傅清柳迟疑了一下,终於又摸了摸他的头。
“清柳,朕要是做不成皇帝了,就先杀了你。”
一句话说得轻却狠,傅清柳心里猛地一跳,表面却波澜不惊,等了片刻,才听到景承宴悠悠往下道:“这样就算死,你也还是朕的。”
傅清柳暗自松了口气,道:“皇上……这话不吉利。”
景承宴哼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暴躁:“朕爱说什麽就说什麽,你管不著。”
“是。”
听傅清柳应得温顺,景承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扬手似要打他,最後却居然生生忍住了,又把手收了回去,僵坐在那儿好一会,才又重新趴下,枕在傅清柳的大腿上。
“景曜死了,景仲那老不死怕是要反了。清柳,朕要是真的做不成皇帝了,怎麽办……”
“不会的。皇上乃真命天子,有上苍庇佑。”傅清柳轻声安抚著他,低头看去,天子已经闭上了眼,脸上有一丝因害怕而生出的苍白。
“嗯。”景承宴想了很久,才满意地应了一声,“朕是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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