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很大,夏荆细细地找了大半圈,毫无线索,去顾倾城曾住的船上询问,被老板不阴不阳地轰了出来,临关门还甩下一句话:“公子曾经沧海,我们这里的草台班子,想必您再也看不入眼了。”
为了给小耗子赎身,夏荆算是把这位老板得罪到家了,抢了人家的镇船之宝不算,不放人就烧船的气势,把老板噎得连带着一起恨透了顾倾城。
不过这一招也彻底讨好了周围的花船,没了顾倾城,曾经风光无限的惊鸿舫现在凄凉如褪了毛的水鸭,再也没有了昔日称霸秦淮河的豪情。这两天夏荆都住在船上,免费听各家最好的花娘唱新鲜曲子,带头叫好,对方羞了,说不比倾城,夏荆就摇头,他哪里比得上你。
他身体又弱,脾气又坏,据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秦淮河上从来不缺新面孔,每家的头牌也绝不是轻易能坐稳的,实在是各有各的好处。夏荆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论唱功身段,与倾城公子比肩的有四五个,再练几年能超过他的,也有那么一两个;顾倾城那瓢弱水,跟三千浩淼烟波相比,也就那么回事。
怎么就是喜欢他呢,真是毫无道理。
第一次见顾倾城,着实惊艳,一见倾心,后来却越来越觉得,这小耗子也没什么比人强的地方,就是特别让自己牵挂而已。
真是毫无道理。
恐怕是不在金陵了。夏荆有些失落,这个结果却也是意料之中,秦淮河是小耗子的伤心地,惊鸿舫在一天,恐怕小耗子就不愿在金陵一天。
还没等离开金陵,就收到了京城来的信,立携玉牌入京。
叔叔当自己知道小耗子的下落,到金陵前,自己也当自己知道小耗子的下落,到了金陵才想起,小耗子在秦淮河这件事,早已不再理所当然。叔叔从来不催自己,这一次口气如此急切,恐怕不尽快找到那块破牌子,叔叔要有麻烦——唉,朝廷里的事,没风都有雨,坐得最高的那个人的心思,从来都莫名其妙。
姑苏城外寒山寺
临走前,吩咐茶房去惊鸿舫叫一台戏,带着家伙到晚晴楼演,“我嫌船上气闷。”
家常班子,不抹脸,只用箫管配合,淡淡的一出《牡丹亭》,良辰美景,流水落花。杜丽娘脸貌不俗,口齿更是清越,惊鸿舫没有顾倾城,水准也并不降低。夏荆看了半天,终于挑出了毛病,“扇子旧了。”
眉眼与顾倾城有几分相似的闺门旦大大方方地屈身一拜,笑道,好眼力。
其实夏荆想说,你什么都好,只一点不好,你不是小耗子。
唱完了,拿了赏银,领头的戏子上前再拜答谢,起身蹭过夏荆的衣角,轻轻递上来一句,倾城在紫金山。
“站住!”
夏荆一声断喝,留下了跟在队伍最后的领头戏子,那个杜丽娘。
“您刚才说,”待人出去,夏荆立刻换了谦逊的态度,诚恳地请对方坐下,慢慢开口,“谁,在哪儿?”
“顾倾城,我师兄,不久前回来的,私下见了一面,他说他现住紫金山。”杜丽娘礼数周到却也不怕生,和和气气地对答,风度一如当年的倾城公子。惊鸿舫不简单,夏荆突然走神,想到了这一点。
“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喜悦和急切的心情实在抑制不住,只能强装出冷淡高傲的口吻来。说不好怎么会这样,傲慢,伤了小耗子,又冲着无辜的杜丽娘发作了一回。
“千金买笑,”杜丽娘笑道,“师兄一个人回来时我就猜到,您会来找他了。您怎么不去惊鸿舫呢?今天若不是我来,您还怎么能知道师兄的下落呢?”
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就叫缘分,夏荆心道。
“他一个人回来的?”想起杜丽娘方才的话,赶紧问,“一个人?”
小耗子,你真的在金陵!可是你怎么是一个人呢,赵临去哪里了?你跑去紫金山做什么!找遍了金陵也没想到去紫金山看看,谁会想到你会在那个闹鬼的地方!夏荆又惊又喜又慌张又悔得跺脚,一碗茶端起来又放下,根本没注意到有半杯已经洒在了外面。
杜丽娘静静地等着面前的公子收回心神,方开口道:“有个人陪着师兄,可那个人不是您,师兄可不就跟一个人一样么。”
夏荆闻言,静默半晌,掏出一锭黄金,塞进杜丽娘手中,用力握住,说:“大恩不言谢。”
“您言重了。”杜丽娘礼貌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飘然而去。
欣喜若狂的夏荆冲出晚晴楼,雇了一台小轿就往紫金山赶,一路上只感叹上苍开恩,竟然用这样的方式送来了小耗子的消息,如果自己不是跟惊鸿舫赌气,硬叫班子出来,如果来的不是小耗子的师弟,如果那位师弟没想到或者没机会跟自己说一句“倾城在紫金山”,免不了就错过了。
谢谢老天爷开眼,让我找到了小耗子!
紫金山地势开阔,气象万千,龙盘虎踞,坐拥长江。这一带草木葱茏,掩映着断壁残垣,人迹罕至,跟秦淮河的香艳旖旎一比,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小耗子怎么会在这种不宜人居的地方?
夏荆几乎要怀疑那个杜丽娘是个不怀好意的诱饵,引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方便劫财。要不怎么他一见自己就说顾倾城的事?一叫就叫来了顾倾城的师弟,还是个有机会对自己说话的角色,哪有那么巧的事?他怎么知道顾倾城没和自己在一起?顾倾城……不会是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了吧……
虽然想起小耗子最拿手的功夫就是咬人掐人时会忍不住微笑,冷峻肃杀的环境还是让夏荆不由得浑身发冷。满山黄叶猎猎作响,时不时会有打着旋儿的落叶飞到脸上,刀锋一般的边缘,看着就让人心生警戒。
“您别上山啦,山上这会儿没人了。”轿夫看主顾闷着头就往山上去,忙叫住了,“晚上有野兽。”不大理解怎么会有人下午才往紫金山赶,看风景讲究清早,这大晚上的,谁看得见东西啊。
山上没人了。夏荆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轿夫的话,头脑一下清明,转身笑了笑,道:“瞧我,都忘了正事。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人家么?”
轿夫这才明白这位出两倍银子加急赶到紫金山的主顾是来找人的,也是,一看就是个没耐性的人。于是笑道:“转过这个角,过去就热闹了。”说着请主顾上轿,放下帘子,招呼一声,一会儿就到,近得很。
轿子里的人望着渐渐灰暗下去的长江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久就能见到小耗子了,可一看这般悲凉的景色就忍不住心情压抑。古人说,长江悲已滞,人悲伤起来,看江水都是停滞的了。就算现在不该悲,甚至该喜,这段不久前还杀声漫天血染山河的路走起来还是教人悲得厉害,悲得都看不清江水,只觉得天地都凝住了一般,阴冷骇人。
小耗子本来就不是个爱开心的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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