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十八岁的顿月,像以前,又坐著轮椅来到阿布雨堪寺,像以前一样,远远看著忙碌中的顿珠,用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著。
远处的顿珠似乎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直很专心地与其他会藏医学的喇嘛研究著各种各样的药材,也时不时与他们交流著治病的经验。
半个小时以後,顿月用双手转动了轮椅两侧的轮子,拐弯,这就要回去了。
“这麽早就回家了麽?以前可都是一个小时以後才会去的啊……”这个声音,突然从他的右边传来,并且很近。
他惊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到一个穿著砖红色僧衣的中年喇嘛肩披以砖红色为主、用七彩提花的金绸缎为宽襟的僧衣外袍站在离自己有两米距离的空地上,看到对方精神抖擞,并且面带和蔼的笑容。
“……仁波切!?”他低声喃喃著,撤销了马上要走的想法。
“今天可能会更忙,我安排了很多事情给他做。”雀倍琼布仁波切看向远处顿珠的身影,这样悠然地对他说。
顿月抿唇了片刻,才说话:“今晚他就不能回家去了麽?”
雀倍琼布仁波切说:“现在就确认他回家的时间还太早了一点。看他的效率吧,快一点完成作业的话,黄昏的时候可以回家。”
话罢,他低头,看了看顿月的双腿,又道:“你的腿……一直有在治疗麽?”
顿月缓缓回答:“嗯,找过很多医生,都说去大城市的医院治疗会比较好,但是,因为家里经济情况的关系,没有去。”
雀倍琼布仁波切认真道:“顽固的腿疾,去到大医院,住院治疗恐怕也要一两年,甚至住院了、花费了很多钱也依然没有治好。”
顿月应道:“您说的是。我不想家里为了这个白白花去那麽多的钱,这几年请医生看病,已经花去很多钱了。”
雀倍琼布仁波切看了看他平静的神情,说:“你哥哥说过你很坚强,看来的确是这样。希望你能保持下去,不管腿治不治得好,都要乐观一点才是。”
顿月想了一想,轻轻点头。
他缓缓转动轮子,缓缓离开了这里,出了阿布雨堪寺,慢慢地在山道上移动,穿过牧区,不过,没有一直朝著家的方向去,在中途,他停了下来。
正值夏季,一片绿油油的草原上,那些野花盛开了,!紫嫣红,像绿毯上引人注目的一块彩色绣花图案。
顿月看著轮子下方的一小片紫红色野花,心里觉得它们很美。
有个姑娘从远处大步走过来,手里拿著些许野花,正打算要摘这边的花。她微微蹲下,伸出右手,指尖在刚碰触到花朵时就停住了。
她抬起头,看著顿月,看了片刻才立起身,走到顿月的面前,把手中捧著的野花递了过去。
顿月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即别过脸去,面无表情地脱口:“不要。”
这位美丽的姑娘,长发编成了贴著两耳的鞭子,用红带子贯穿鞭子,又穿著图案美丽的藏装半身长裙,红珊瑚珠和蓝松石穿成的宽带子作为头饰绕过她圆润的额头,绕至後脑勺,带子尾部的藏银挂坠垂在她的左耳旁。
而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葛莎其其格。
在愣了几秒锺以後,葛莎其其格疑惑不解道:“你是嫌弃它,还是嫌弃我?”
顿月抿著唇,不想回答。
葛莎其其格把野花收回去,捧在胸前,有些许纳闷:“你是病患,我作为一个医生,送你花是让你开心一点,你还是不开心,不想要花,难道,我要给你吃安神药麽?”
顿月仍是不理会她,缓缓转动轮子,缓缓离开。
葛莎其其格看到他走了,想到自己现在空闲著,立刻跟了上去,抓住他轮椅背後的把柄,推著他走。
顿月的情绪反应很大,回头,微怒道:“不要你推!”
葛莎其其格当面受到他脾气的攻击,心里马上不高兴起来,但仍不放手,硬是推著他的轮椅往前走。
顿月的火气更加重了,脱口:“我说了不要你推!你脸皮怎麽这麽厚!”
葛莎其其格推著他往家的方向走,回应道:“脸皮不厚,怎麽敢看病患的身体,不看他们的身体怎麽给他们治病?”
这句话,顿月反驳不了,只能生闷气。
走了一段路以後,葛莎其其格又说:“回去了,让我看看你腿的情况。”
顿月满脸恨意,和她说话,语气总是很自然地有些冲:“我警告你,不准再碰我的腿!我的腿不需要你来医治!”
他心里同时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麽可能会发生那种意外!我的腿又怎麽会从此动不了了!
葛莎其其格因为他的话语,不禁埋怨起来:“你怎麽老喜欢让你哥哥医你……明明我学医更早,你哥哥还是我劝去学医的呢!”
“哼……”除了这一声不服气的轻哼,顿月无法反驳她。
宗嘎在家里,认真地干家务活,葛莎其其格推著顿月回来进门时,她正在握著一把旧拖把在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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