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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梦（修改版）by 更科

月华如梦 前篇

它本是深山中某个五彩海子边的一棵水灯心，无纷无绕，无乐无忧。从还是一颗褐色的种子偶然飘落到这里的那天算起，它就已这样悠悠淡淡的过了一千年。

一天，一位佛祖云游路过此地，因为惊异於这个五彩海子的清明与幻丽而不由驻足，一个抬头，就看见了生长於水边的它。

於是佛祖问它，“你可知我是谁？”

灯心看著那金色的光晕，不答。

“在这深山之中，独你一棵龙须草，可曾有过寂寞？”

灯心仍旧沈默。

“你生在这里一千年，可曾有过什麽心愿？”

还是沈默。

“我可为你达成一个心愿，只要你想。”

灯心摇曳风中，依旧沈默著。

於是佛祖感叹一声，轻轻将它采下，“做我像前的一根灯芯吧，照亮世间凡人的眼，让他们能看见我，从而免除杂欲与纷念，在无尽的生死轮回中得以升脱。”

然後佛祖取出它白色细纵的茎髓，带回庙堂，将它浸入供桌上的一碗清油之中，点燃了。

日子翩翩而过，它还是它，只不过以前是水边的一棵灯草，现在是佛前的一根灯芯。以前它漠然注视地是那花开叶落，风电雨雷；现在它冷冷看过地是他往彼来，忧喜怒怨。

岁月流逝，沧海桑田，经过了多少的人生人死、家起家落，度过了几番的太平昌和、战乱纷争，这座庙堂兴旺过，荒废过，塌垮过，重建过，从金碧辉煌到蔓藤满壁，从鼎盛香烟到空暗寂寥，灯芯还是沈默著，偶尔看一眼被自己淡淡的照亮的那尊佛像，这过去的又一千年，它见过了太多的面孔，听过了太多的乞祷，有虔诚的，无赖的，良善的，奸恶的，也有欢喜的，哀伤的，贪婪的，卑微的。它不知道这所有沈重载负了人类各种欲望的声音，佛祖到底听到了多少，又达成了多少，但，它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些转眼成空的缥缈烟云，来了的终究会走，走了的终究会被遗忘。

被遗忘了的，和那些从未来过的又有何分别呢？一天它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没有分别吧，它思考了一下，当一切成空的时候，来与不来都不过是一样，就如同这座堂庙，它曾经多少次的繁荣和肃萧，对於现在这里仅剩的两位添油守庙的婆孙来说，毫无意义吧，存在过的与不存在的，最後都成了一样的了。

都没有任何意义，它想。

然後有一晚，破旧腐朽的庙门被突然推开，一家离乡的老小带著满身的风雪躲了进来。

“这里还有灯火呢。”，一个稚幼的童声响起，然後奔过来两个小孩子。

“好漂亮的灯火。”另一个小孩说。

“嗯，好暖和呢。”

他们将通红的小手罩在上面，笑著，虽然这微微的光勉强仅能照亮他们的半脸，也跟本温暖不到哪里去，灯芯有些疑惑，但他们还是笑的很甜，很满足，直到他们的爹娘将他们叫过去喝一碗那对婆孙给他们端来的热茶。

在第二天天未亮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顶著一夜都不曾停歇的大雪。

然後庙里又恢复了冷清，那个男孩依然在每天日出的时候，加满碗中的清油，那个老婆婆也依然就著这暗淡的灯火不停编织著棉布。

直到春天的来临，一对燕子飞进来，在房檐上衔泥作了一个小窝。

而那个老婆婆却突然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抱了老婆婆尸体离开的那个男孩在第二天晚上又重新回来了，没有等到日出，他为佛灯再次注满了油，然後，他哭了，一滴泪水溅到了灯芯上，又沈到了碗底。

那个男孩对灯芯说他这是最後一次为它添满清油，第二天他就会去另一个地方，再不会回来。。。。

直到他离开，灯芯还在想那滴眼泪，在那滴泪中，它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也看见了男孩那双悲伤的眼睛，如此生动而美丽。那种湿湿的感觉，让它突然回忆起它来时的那个地方，那个美丽的海子。於是，心一动，灭了。

佛祖云游归来，却看到早已熄灭多时的油灯，他问灯芯怎麽了。

两千年来，灯芯第一次开口了，它说它想知道他们为什麽笑，为什麽哭，它也想知道什麽是离，又有什麽是合。

“灯芯阿，灯芯，这些都不过是那凡尘俗念，庸人自扰而已。转眼即逝的东西，怎麽可能明白得了，又何必去明白呢？”

灯芯默然。

佛祖见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当初我要你来，正是因为你的无欲无念，空无杂埃。如今，你的心既然动了，而我也曾答应过你，还你一个心愿。你就去人世间走一遭吧，不过，灯芯，其实知不如不知，过不如不过，一切皆是个圆，从无再到无，只是徒然的一场割舍不下的闹剧。等你下到尘世间，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晚了。。。”

二十一年後，一屡魂飘回这个仿佛已经将时间静止於二十一年前的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