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清淡如七王爷,六十大寿也不可草草了事,七王爷本人不理这些烦情琐事,全权交予大公子处理,却也处理的颇为妥顺,府上院内摆上三十大桌供客围坐必不可少,佳肴酒肉各桌十五种算是体面。到了吉时,宾客捧着贺礼,大有要踩塌王府的架势,纷纷进府祝贺。
七王爷说了些话,各宾客入座,正在王爷坐定,总管匆匆跑来,将一木雕镂花檀木小匣子交予王爷,又在王爷耳边俯首几句,王爷脸色顷刻骤变。王爷打开小匣子,离得近些的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只怕那小匣子中有何骇人蛊药,而后王爷招呼众人随意,本人却收好小匣子与总管出了王府。
寿宴少了寿星,众人如同嚼蜡无味,连同后来圣驾前来的皇上都讨了个没趣。
众人均是猜测那檀木小匣子中是何宝物,又是何人贺礼。有些官员说,那匣子中不过是一枚红玉梅花簪,理应不是甚么奇珍异宝;又有些官员说,那檀木小匣子是一老剑侠相赠,将匣子交给总管之后,便御剑飞升而去,眨眼刹那便不见了踪迹。
一
那一年,不知何种缘故,洛阳城内兴起南风,南同“男”,便是纸面上人尽皆知的意喻。官家员外但凡身上银子嫌烫手,均是往南馆里面扔,却也不是南馆小倌红牌有多少倾国绝艳,唯是新鲜。洛阳自唐以来便是牡丹花城,那年却叫海棠小花比了去,竟差花冠不保,是为乐事。
南馆中最大的便数海棠楼了,里面的小倌均是一等一的貌美赛过寻常女子,莫提二楼三楼的四位小红牌与三位大红牌。小红牌里面有两位卖艺不卖身,一抚琴一弹唱,二人一时出现合奏一曲简直如同天上仙乐,出场之热闹堪比大红牌。
抚琴的小红牌名唤绽雪,人如其名,素来一身白衣示人。绽雪平日里沉着性子不苟言语,眉际时有抑郁凝结,与那有雅号“小百灵”之湖月不同,湖月便是那唱曲的小红牌,天生一副婉转嗓子,高低转就如何变换仿若信手拈来,算是海棠楼的一大特色。湖月素喜红,纱子绸缎均是各色不一的红,话说如此俗艳颜色,穿在湖月身上倒别有一番滋味,湖月不卖身,却是那些进南馆的男子各各渴求的人物,湖月描妆穿戴与那举手投足间的雅致,是足于令常人癫狂的。
这天,湖月眯着眼睛倚在门上瞧晴风落花二位公子从阁子里头出来,小薄嘴唇微微那么一扬,风花二位公子就一哆嗦,浑身不自在。
“何事?”
湖月笑笑,挑眉便问,“奴家昨日闲来无事,随手翻看了些诗句,有些不明就里。”
“那又如何?”落花公子瞥了一眼湖月,大有你这等情操,看不懂不足为奇的意思。
“那落红,是甚么意思啊?”
“便是凋零的花朵罢了。”
“便是落花喽~”湖月恍然大悟,“可据说,这落红再一解便是那女子洞房后是否贞操的表现。”湖月抿着嘴唇,饶有滋味看着落花公子脸上白红相替,“也不知这落红能落个几次,若真凋得尽了,可真叫人心头发酸…”说罢便绕过风花二位公子,哼着小曲朝后院走,迎面正瞧见绽雪冷着那张千年不变的素脸走来,湖月递过一个似笑非笑算是招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湖月与绽雪说不上十分好,一个如火一个似水,若能相交融洽,倒也奇了。湖月那小性子便是妈妈也会讨得半分没趣,若湖月肯卖身,早跻身大红牌的三楼雅阁,湖月偏偏不买账,妈妈瞧湖月唱曲也可招来那许多生意,便也由着他的性子。大红牌三位公子与湖月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四位小红牌中除去绽雪,余下二位娇滴滴的美公子可受尽了湖月那张犀利小嘴的冷嘲热讽,二人巴不得湖月赶紧卖身,上三楼祸闹别人去。
午后院内一人没有,红牌小倌均在各自房内午睡,唯那湖月坐在后院的凉亭上一个上午,摇着纸扇听雀鸟争相啼鸣。正闲得发慌,就看园子中那假山石旁晃出一个人影,湖月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细看,果真有人,那人正鬼鬼祟祟朝阁子里头瞅,不知是要窥见哪个红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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