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只觉得她离她那样近,不是讲台上遥远的沐芷,不是别人眼中的妻子,不是那遥不可及的烟火,她只是她手中牵制的沐芷,她多希望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她没有睡过去,而是听到了她说的那一袭话,她憋了那么久的勇气说出的话,难道而今,现在,此时此刻,要让她重新再说一遍?
“怎么了?”沐芷诧异地问她。 为什么就连柳丁挥和夏念笙一眼都看出来了,可是就你不知道?你甚至也知道那么多年,我总是喜欢看你,要我怎样告诉你,在你流转的眼波里,告诉你,沐芷,我喜欢你,这样的喜欢不同于学生对于老师的那份依赖和迷恋,这是情人的喜欢,这样的爱,这一生,我从来都没有确定过。
☆、第二十二章
她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是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腕,不想放开,因为离得近,沐芷又垂着头,入眼处是她粉颈低垂,紫色的暗花细纹暗香浮动,她喝下杯中酒,叹息一声,“沐芷”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去除那些外在的称谓,倒是沐芷并无太大的惊讶,称谓而已。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沐芷愣了一下,身子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九月的夜里,满堂的衣香鬓影,柳丁挥周旋在人群中,帮她打点着一切,窗帘被风吹得偏偏起飞,月光一地,远处不知是谁在弹钢琴,没过多久,就有人拿着长笛在一旁附和,曲不成调,听不出是什么曲子,黑白键盘上一双修长的手为寿星弹奏着,夏念文就那样捉着沐芷的手。
故事发生在一个私塾里,私塾先生远近闻名,有一天,一个学生也慕名而来,见的第一眼,那学生就觉得先生惊若天人,似觉得天地间就只有先生一个人,后来有一天,先生布置作业说每个学生都要写自己的心愿,可是学生从小到大,想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愿是什么,于是她就交了白卷上去,当然,先生看到白卷之后大怒,惩罚学生站在十二月的风中,那日,半下午的时候,天空却突然飘起了很大很大的雪花,对于先生和学生这样常年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看到这样的鹅毛大雪,总是欣喜的,先生站在窗台,回转过身,让学生看雪,那个时候,学生觉得先生那样美,天地苍茫,空空如也,学生的眼里就只有先生的身影,从此,那个学生像着了魔一般总喜欢和先生呆在一起,有先生在的地方,她总觉得心安,私塾里所有的事务她都包揽下来,只是觉得这样和先生接触的机会就会多一些。
有一天,下大雨,学生没打伞,那么凑巧,先生路过私塾,见没人和她同行,便稍她一程,先生从来都不知道,那天学生有多紧张,又有多欣喜,她一步一步地挨着先生走在雨中,那样近距离地挨着先生,恨不能那一瞬定格成天荒地老,因为她的不小心,伞的一头伤到了先生的眼睛,她心疼得要死,却没想先生原来是逗她,她又喜又囧,就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学生越来越想看到先生,每日清晨她不用母亲叫她起床,会在青烟寥寥的时候,就去学堂拿着书等门,先生总会第一个到,很长很长的时间,她都这样欣喜着,享受着这样的眷恋,直到三年之后,学生因为其他的事而不能再去学堂,可是当她回来的时候,先生却也已经不见了,就这样,每一天,每一年,学生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先生了,却没想还能有一天再重逢。
重逢之日,学生大喜,惊得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是好,先生却一直微笑着泰然处之,自从和先生重逢之后,学生的生活变得慌乱,她日复一日地想着先生,可是许多许多世俗的东西,让学生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说出口,先生会掉头就走,那样就连最寻常的联系都不敢再有了,所以,她一直隐藏在心里,先生也只以为那学生和其他的学生一般,没有什么两样,直到先生有一天遇上劫匪,她恰好救下先生,那天她对先生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可惜,先生睡着了。
夏念文一口气说完了,只紧张地望着沐芷,却见沐芷端坐在高凳上,她还是那副样子,静默不语,只不再对她低眉浅笑,被她捉着的手也自然地缩了回来,再自然地端过酒杯啜了一口酒,夏念文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她收回了她的手,红木桌上似还有着她手腕的痕迹,掌心中还遗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清香,沾染着酒的气息,似那份柔软也依然如斯,寸寸断断地渗进去。
“那位先生一定是位好先生,对所有的学生都那样好,那位学生也是位好学生,念着先生的好。”
她的眼中明明灭灭有光,她缩了缩身子,那姿态,那么明显是要和夏念文撇清关系,念文只觉着尴尬,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嘴张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人前来向沐芷敬酒,她侧过身,浅浅笑过,而后一饮而尽,屋外的风似大了些,吹得窗格咯吱作响,夏念文只看着沐芷的眼睛,她的眼,在灯光中,像浓稠般的墨色,一丁点都看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庞愈发地烫热起来,她铁定是被酒精冲昏了头,看这下,丢脸死了,以后还怎么和沐芷相处?沐芷会不会和她绝交?她的脸色都暗淡了下来,她那么聪明,肯定听懂了那个故事,她说先生是好先生,对每个学生都那么好,是啊,每个学生,她没有特殊性,人家已经拒绝地那么含蓄了,就是不想拂你一个女孩子的面,她突然觉得心中舒畅了许多,这么多年,压在心底的心事终于说出口了,这下,她到死的时候,总算不会后悔了,念笙堂姐说有些事有些人是要努力才能达到的,这下她不会再嘲笑她了吧,明明是一件轻松的事,明明心中是舒畅的感觉,为什么却觉得脸上痒痒的,像有东西在爬,她用手背去挠,湿湿的,晶莹剔透,她慌忙别过脸去,怎么自己却是哭了,今天是沐芷的生辰,自己怎能哭呢?太不吉利了,会对人家不好的,她仰了仰头,泪却止也止不住地越流越多,满眼的雾色里却看见那个身影似乎越来越近了,夏念文慌忙转身去了洗手间,她从不在人前流泪,太丢人了。
她躲在洗手间里,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在水池里,她捧了一把在掌心,而后又喷在白净的脸上,就这样循环往复,她冲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拍了拍那张薄如宣纸的脸蛋,打算就这样就算了,过一段时间,再找沐芷,她肯定不会主动提这事,就算提,也说自己喝多了忘了自己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再不济,就说那个故事是在故事会上看的吧,是沐芷自己敏感想多了。
夏念文出了卫生间,沿着长廊打算从酒店的另一个后门溜出去,她走得很急,怕一不小心被沐芷或者柳丁挥瞧见,酒店的长廊一个个的包间名字都充满了民族气息,路过一个叫一品堂的包间的时候,内里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夏念文心思在急速逃走上,没精神也没精力停步留神,却在拉开楼道大门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那声音比平时的音调高,以至于透过包房的镂空窗外传进了夏念文的耳膜,她脚下顿了顿,还未来得及听清那声音中的内容,包房门哗一声拉开,出来的就是那声音的主人,她抬头看了看夏念文,而后从她身侧擦身而过,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多打一声招呼,念文跟了上去,她眼圈有些泛红,似乎刚生了一场很大的气,高跟鞋在楼道里发出磕哒磕哒的响声,速度很急,夏念文脱掉七厘米的高跟鞋追了上去。
沐芷走得很快,她穿过四层的楼道,从酒店的后门,在十字路口,过街,穿行,夏念文在追过一个红绿灯的地方赶上了她,因为走的太急的关系,她胸口起伏,刚才也是本能地就跟着她出来了,拦下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想着刚才那欲说还休的故事,越想却越是乱,心中像万马奔腾般乱扑扑地跳个不停,沐芷一脸凝重地望着她,冷冷地说了句:“你跟着我干嘛?”
她赤着双脚跟在她身后飞奔,沐芷见她满脸是汗,一手提着一只鞋的滑稽样子,唇线微微上扬,却又拼命忍住笑意。
“我,我不干嘛,就是,就是看你好像不开心,我怕,你,有什么事。”她说得气喘吁吁,手还微微颤抖,额上的汗顺着鼻尖往下滴,双手拿着自己的高跟鞋,只好用手背胡乱地贴上鼻尖,只恨自己不能多出一双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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