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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雅言

作者：Thyea

Chapter1

到了末冬的时候，阴冷的天气还是挥之不去。

清晨。

窗外是雾茫茫的一片，有点不像下雪前的雾霭，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没有云，看不出颜色的天空和望不到边际的江面构成一个轴对称的浩瀚画面。

苏雅喜欢赤着脚踩在落地窗前柔软的地毯上，喝一杯咖啡或是翻一两本杂志，看着江边苏唯言单薄的身影。这是苏唯言的习惯。戴着耳机，沿着江边晨跑。灰色的景和她融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味道。苏雅抿了口咖啡，出神地看着唯言慢跑的身影，想起两年前还略带青涩的她刚搬来的模样。

两年前，苏雅的哥哥和嫂子意外双亡，她又和卫乾刚离婚不久，心情很灰暗。还在读高二的苏唯言瘦得单薄，背着吉他，拖着大大的旅行箱搬来和她一起住。齐肩的直发，简单的T恤加外套，泛白的牛仔裤，一副青涩模样，眼里却是满满的坚定和隐忍的悲伤。苏雅本想安慰几句反倒显得无力和多余。没有要她帮忙，苏唯言一个人整理房间，一个人归置行李，独立得却让苏雅心疼。搬来的第二天，苏唯言齐肩的直发剪成了清爽的短发，穿着宽松的衣服，像风会吹走的样子，浅笑着对她说：“生活，从头开始。”没有敬称，没有安慰，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雅灰暗了一个月的心情豁然明亮。

现在的苏雅化着精致的妆，一头棕色的卷发，是全国最大的广告公司Smile的创意部总监。漂亮得似朵带刺的玫瑰，巧笑嫣然，极尽韵致，再不是两年前齐腰直发，素面朝天的她。苏雅提着新买的包包出门时，正巧遇到苏唯言晨跑归来。白色的耳机挂在脖子上，清爽的短发有了些许凌乱，满身的青春与活力。苏雅笑笑，感叹两年前还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苏唯言站在现在踩着10厘米高跟鞋的她面前也高出几分。

“要出门了吗？”唯言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淡淡地说。

“恩，上班时间快到了。”

“路上小心点。”边说边戴上了耳机。

几乎从来不叫她小姨，说话的口气永远是淡淡的，苏雅也从来不计较。在她看来，苏唯言不像是她的侄女，更像是同住一起的独立体。坚强，独立，看不见痛苦，也看不见悲伤，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无法涉足。而她无处不在的生活气息却让苏雅觉得无比安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即使不够亲密，也比别人多一份亲切。

推开纤尘不染的玻璃门，Smile的字样粲然得晃眼。苏雅穿过长长的走道，得体地回应每个人的问候，径自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永远不变的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幽幽的百合香。苏雅走到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的景。看了五年的城市，每一天都充满着不同的残酷的模糊。秘书小艾敲门而入，一脸恬淡的职业微笑：“苏总监，这是楚总要我交给您亲自处理的文件，我给您放桌上了。”

“小艾，你去星巴克帮我买杯咖啡吧。”

“好的，苏总监。”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学会如何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最得体。在每张看似尊敬和善的脸背后，隐藏着莫大的野心。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份内的事，当然也从来不忘以最平静的方式挤掉对手，增加升职加薪的机会。人的心总是那么不满足，不管再怎么光鲜亮丽都还是有想要伸手得到的东西。

晚上的城市退却了白天的潜藏暗涌。夜，极尽张扬的繁荣。夜空，没有星光。末冬的阴冷在这个时候发挥到了极致。

苏雅喝完第三杯咖啡总算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低头看了看表，9:00，意外的不算加班。她穿上黑色的风衣，关上灯，离开公司。Smile又恢复了黯淡的平静。

她行走在吹着大风的街，风吹起衣角，呼呼地往里灌。□在外的纤细的小腿瑟瑟地冷。苏雅只是理了理领子，依旧是每一步都走得极尽雅致。

Shoulder，是这座城市最大最好的酒吧，即使是经济萧条的时期依旧是灯红酒绿，繁华至极。在这里，大家放下所有的伪装，只是在宣泄，释放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压力。人的伤痛和膨胀起来的寂寞吞噬着白天的矜持和伪装，只有在夜，墨染无边的夜才能给心找一片栖息地，涂满狂野不羁的色彩。苏雅坐在角落的位置，点起一支烟，安静的看着台上唱着歌的苏唯言。迷离的灯光下，苏唯言的脸映着深邃的温柔。从大一开始，她就没有再让苏雅继续承担她的费用，凭借自己独特的嗓音在Shoulder驻唱。一曲终了，苏唯言径直向苏雅走去。

“怎么，今天不加班？”苏唯言看不见苏雅的脸，角落里的阴影连她张扬的棕色卷发也掩盖了，只有星火在昏暗里忽暗忽明。

“提前结束了工作，就来这边等你一起回家。”苏雅低下头看了看表，“应该快结束了吧？”

“恩，你等我一下，拿了吉他就走。”苏唯言起身，穿过舞池，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苏雅。火星没有了，只有一片昏暗。

没有了风的夜色涂满了整个宇宙……四周都是墨一般的幽暗。苏唯言穿着一件厚厚的卫衣，背着大大的吉他，和苏雅并肩走着。她侧过头看着苏雅面无表情的侧脸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精致的妆掩盖了苏雅的疲惫，珍珠白的脸上黑玉般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棕色的卷发慵懒的搭在肩上，精致挺秀的鼻子，樱花一样润泽的唇轻轻抿着，空荡的夜只有苏雅高跟鞋亲吻地面的声音。

每一个人都只是执着地认为自己在走自己的路，不跟任何人比，也不存在输赢，但也总会有人踏上你的领土，喧宾夺主。

迎着末冬不算灿烂的光，楚晟安执着笔，戴着黑框眼镜认真的看文件，无视了来人的敲门声。苏雅径自把文件放在他的视线里，没有觉得不妥。

“楚总，你要我做的案子我做好了。”礼貌而疏离。

楚晟安应声抬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落在企划案上。苏雅承认楚晟安认真的样子很迷人。恰到好处的视角可以看到他整个轮廓和神情。衬衫干净整洁，黑框眼镜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柔和。

“再改改吧，这个案子很重要。把小艾派到AD（美术指导）那边支援，这次恐怕要辛苦一点了。”

“我知道了。”没有任何犹豫和厌烦。苏雅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头也不回地走掉。楚晟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轻笑起来。

从来没有人否定苏雅的能力，凡是她做的案子不论大小从来没有让客户赔过，只有楚晟安会很挑剔地要她修改。没有不满，没有厌烦，苏雅只是觉得有那么点不甘。而她面对退回来的文件也总能找到细微的不足之处。但楚晟安近乎苛刻的要求从来不影响他把所有最重要的广告企划交给苏雅。是肯定还是否定？职场的纠缠不清。

苏雅刚走出楚晟安的办公室，就听见梁雨音的冷嘲热讽：“哟，我们能力超群的苏总监也会被刷掉啊？这可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梁雨音油亮亮的唇扯起一抹嘲笑，刚买来的咖啡氤氲了她的妆。苏雅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漫不经心的划到了她手里的咖啡，越过惊慌失措的梁雨音。

苏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零点了。本来习惯打开所有灯的她只开了从玄关那一直延伸到房间的走道上的地灯。走道是用玻璃铺成的，玻璃下是无数盏湖蓝色的小灯，就像一片平静的海。洗完澡的苏雅没有精致的伪装，她穿着睡衣，头发挽起来，素面朝天，独自坐在沙发上喝酒。苏唯言起来喝水，看见躲在沙发上满脸倦容的她，大大的眼镜里没有骄傲，皮肤像陶瓷一样白。

“以后，要加班的话，我来接你一起回家吧，你一个人不太安全。”苏唯言的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很空，像大地的回音。“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