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江楼完全不吭声的反应让恨绝离觉得自讨没趣了,他倚著湖岸就安静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从那个角度,他正好能瞥见江楼从软帽底下露出的半张侧脸,可即使有温暖火光的照映,却仍只衬出男人的苍白,在黑夜的对比下,勾勒出那英挺轮廓的一丝温和。
恨绝离几乎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眨也不眨地盯著对方微抿的淡色薄唇,也不知道胡乱想些什麽就在脑海里想得出神,思绪更是远远地飞到那曾经匆匆一瞥的真实面貌。
虽然他那时也只看到对方的半张脸,而且另一半边还沾了不少血,可……恨绝离忽然一个激灵,像想起什麽事似的,连忙就从湖里起身往男人的方向直冲。
江楼放空久了,恨绝离又赤裸著双足,几乎没在地面上发出什麽行走的声响,他直到那滴水声逼近身边後才察觉不对劲,但等他转头时却已经来不及,恨绝离冷不防就伸手掀开了他黑袍的软帽,两人的目光旋即迎面撞上。
男人有著和记忆中相同的黑发,以及那一双同样湛蓝清亮的眼眸,不同的是那眼里此刻已不再哀伤,反而是带著一丝讶异困惑的色彩抬头望著自己,导致恨绝离瞬间又被那双蓝眸击中心脏,活泼调皮的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咳咳…这是怎麽了?恨绝离一脸尴尬,又一边不自觉地伸手揉了揉发颤的胸口,然而指尖湿润光裸的触感让他这才想到自己身上未著衣褛,当下再联想到的却不是该穿上衣服这件事,而是让自己匆忙从湖里出来的原因。
他的视线旋即再次移向男人不知为何忽然撇过头而显露出的侧脸上,江楼的右颊并没有他想像中的严重烫伤,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刺青,一条血红色的小蛇顺著男人俊逸端正的脸庞弯沿而上,细细的蛇信子对著眼角,栩栩如生,妖异而邪惑。
恨绝离的目光几乎当下就定住了,他刚才就感觉那隐约瞥见的红不像烫伤,只是没想到却是一道刺青。
从古至今,脸上会有刺青的通常都是罪犯囚徒一类,在当下这给人的印象远比一个狰狞恐怖的烫伤还差,更何况是江楼所处的时代?那所代表的意义,只怕是更糟,不会更好……
恨绝离这才明白江楼为何始终都穿著黑袍,那软帽更是从未主动掀开过,这个认知让他当下很後悔自己为什麽一时冲动就跑来掀了那软帽,心想这样的举动肯定伤了江楼,心里就随之更加耿耿於怀。
像是想化解尴尬似的,恨绝离在男人身旁跪坐了下来,伸手就毫不避讳地轻抚那红蛇的纹路,如此近看,让他有些意外地发现那红蛇倒不太像一般的刺青,反而像是自然从肌肤里透出来似的,几乎和主人融为一体。
恨绝离边望著,就边犹豫著该怎麽打破这沉默,想了想,最後才避重就轻地问:「你没毁容?」
江楼一僵,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红纹,只见他刚想抓起黑袍,那只手就旋即被对方握住。
男人浅显易见的反应让恨绝离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握住江楼的手後,他几乎想都不想就伸出双手将男人环抱在怀中,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笨拙又一成不变地轻声安慰著:「你别紧张,我真的不在意。」
两人在静谧的环境里维持著如此贴近的距离,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及心跳声,恨绝离虽然大胆地抱住了男人,心里却很紧张对方接下来的反应,然而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江楼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那件黑袍最後还是被江楼抓了起来,但却是脱下後就反手披到恨绝离身上,男人也是这时才转头正面看著他,随後微低著头替他将黑袍拉紧系好,就著火光,恨绝离能看见那神情里的淡淡伤怀和令人心颤的温柔。
刹那永恒,却是感情沉沦的瞬间,自此,再也无法抽离。
恨绝离愣愣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内心忽然涌起一种想吻住对方的莫名冲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一滴冰冷水珠就毫无预警地打上脸颊,惊醒了他。
江楼似乎也感觉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仰面望向那一片无尽夜幕,豆大的雨滴也随之稀疏落下,滴答滴答的声响忽远忽近地接连响起,并逐渐加剧掩盖了四周的动静,直到耳际只听得见同一个声音。
开始下雨了。
作家的话:
听说有个很三八的台风要来,真的要下雨了(扯哪去了)
☆、行舟19【日常】
那场雨下了很久,随著流破山常有的阵阵闪电来得猛烈突然,却彷佛没有尽头似的连下了好几天,让人们只能窝在屋子里避雨,殷殷期盼这滂沱大雨能早日停歇。
但对於恨绝离来说这倒是没什麽影响,毕竟有江楼在,就算云舟所在的流破山雨势再大,他随便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地方也能说去就去,享受一下久违的阳光。
山野生活悠閒惬意,在云舟更是如此,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就是一切,虽然这话说起来暧昧了点,但却也和事实相差不远,甚至还能用『打情骂俏』来形容……举几个例子来说,就像是江楼一脸无奈地跟恨绝离抢黑袍,恨绝离则照三餐逼他吃饭。
自从亲手将黑袍披在恨绝离身上後,江楼就再也要不回来,他不是没想过那件袍子就送出去算了,反正再买就有,但日子一久,有些问题实在让他不得不将黑袍要回来才能解决。
对方最初美其名是希望他多晒晒太阳,他或许也真的因此而晒了几次,可每当他一看见恨绝离沐浴後什麽都不穿,全身上下就只裹著他的黑袍、踩著光足在自己眼前走来晃去时,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六个字───赤裸裸的勾引。
他的生活一向过得清心寡欲,对云雨之事也看得很淡,现在遇上个天天撩拨自己的,他除了淡定面对、无奈劝说,似乎也做不了什麽了,毕竟…他真的舍不得把人送回去。
而吃饭这回事他就更显弱势了,恨绝离一看他不吃就会跟著不吃,任由两人在那大眼瞪小眼,导致最後他还是只能硬著头皮陪对方吃几口。
只是他的身体早已不习惯、甚至排斥食物的存在,那几口就足以让他吐得连胃酸都吐了出来,然而每当他事後不著痕迹地回到云舟,看见对方极有成就感似的边笑边收拾用完餐的桌面时,他还是只能叹气,下一回继续无奈地陪对方吃饭,心想这人高兴就好。
值得庆幸的是,他这样吐了几天之後身体也就慢慢习惯了,虽说还不到完全不起反应的程度,但至少缓和了许多,不再那麽容易反胃。
恨绝离发觉这样的进步後,那脸上的笑容更是得意,某天用餐时就说道:「我就说嘛,吃饭不光是身体需要,也是一种享受,你就别再老吃饭吃到一半不想吃就跑了,要好好品嚐才是!」
「嗯。」江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手里拿著筷子、捧著碗就慢条斯理地吃著白米饭,一点都不求美味重口味,只求清淡不反胃就行。
桌上还有好几样从饭馆里打包回来的菜,见江楼完全不碰,恨绝离也不急著逼他,反而瞄著男人右颊上的红蛇刺青,又频频望向对方一脸淡漠的面容,反反覆覆的,看得同时被逼著吃饭的江楼只得边吃边问:「怎麽了?」
冷不防的,恨绝离毫无预警地就回了一句:「江楼,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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