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冬兰连忙过来,将小酒酿拉到一旁:「天色不早了,你们大家都去睡吧。」
遣散了孩子们,唐冬兰将秦灿从地上扶了起来:「小酒酿还小,你和他说这些,他不一定能懂。」
秦灿摇了摇头,推开唐冬兰的手,自己一个人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要去哪里,双脚自动把他带到了颜璟的墓前。
待到回神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秦灿不由惊愣了一下。
颜璟下葬的时候他也在场,但当时他整个脑袋里面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怎么来,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而现在,他却是神思清醒着的。
夜色里两座黑黝黝的坟包,静静地堆在那里。
平时行事张扬、性子随意的人,一下子要他这么安静,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也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寂寞……
秦灿盯着远处的坟包,嘴里喃喃出声:「颜璟,你要是感觉寂寞了,就来找我……我陪你喝酒,我陪你玩骰子,我陪你……」
秦灿叙下眼眸,抿了下嘴唇,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嘴里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心里。
就在秦灿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蓦地看见坟包那里有人影一晃,眉头一皱,连忙走了上去,大声喝问:「什么人?!」
对方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就听到「哎哟」一声,似乎是摔在了地上。
秦灿掏出火摺子一照,发现对方是邹丛筠,不由诧异:「你这么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
然后眼睛瞥到坟前的一堆纸灰,便猜到了原因,于是语气里带着不好意思:「抱歉,我误以为是其他什么可疑的人了……」
邹丛筠还是那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脾气随和的样子,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
「没事,我的火摺子掉雪地上不能用了,乌漆抹黑的难怪会吓到你。」然后转向他身后的两座坟包,问道:「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秦灿点了下头:「你问吧。」
邹丛筠指着葬了颜璟身体的那座坟包的墓碑道:「那天我看到颜璟兄弟是被葬在这里的,为什么却是旁边这座坟的墓碑上刻着颜璟兄弟的名字,而这座碑……」
秦灿蹙眉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颜璟受了重伤、借岑熙身体活过来的事情解释给他听,担心他以为是自己胡诌出的乡野怪志来糊弄他,但转念一想,其实只要向山寨里其他兄弟打听一下,听到的也都是一样的回答。况且他自己就是个江湖术士,这种事就算没遇到过,也该听说过的。
秦灿便道:「你看到的没有错,那个墓里葬的才是颜璟,而这个坟里葬着的……是我的挚友岑熙,当今大理寺卿岑大人的儿子。」
「但是……」
邹丛筠大约是想说那天明明下葬在这个坟里的是颜璟,怎么一会儿就成了他的好友岑熙,而且那天下葬的时候,旁边这个坟就已经在了,只不过没有名字。
秦灿在他把肚子里的疑问都倒出前,就先打断了他,说道:「事情要从大半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岑熙和颜璟因为一些事情进到云龙山深处,却出了状况,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死,一个伤。虞老大请来了那个章殊先生,他懂得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玄门秘术,他说颜璟的伤太重,救不活了,但如果移魂到岑熙身体里的话,或许还有一救……」
「所以你就同意了,让他用你好友的身体……?」
秦灿低下头:「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岑熙,他向来洁身自好,要是知道自己死后身体被个山贼占用,他一定会怨恨我的,但当时的情况……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我没办法救自己的好友,但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明可以救活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秦灿说完,邹丛筠沉默着没有出声,皱起眉头像是在咀嚼消化秦灿说的这些话,半晌才声音很轻的喃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说的虽轻,但没有逃过秦灿的耳朵。
「你说什么?」
秦灿问得无心,只是因为听到邹丛筠说话,却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才这样问了一句,却没想到邹丛筠露出几分慌张:「我、我的意思是,原来、原来是因为这样……现在两人算是都恢复成了原本的自己……」
「是啊……」秦灿的语气里掩不住的低落,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强打起精神,对邹丛筠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邹丛筠点头同意,跟着秦灿往回走,只是没走两步,又悄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那座坟包,目光落在其中一块碑上,留恋许久才收回视线。
把邹丛筠送回他住的客房之后,秦灿就往自己的房间去,经过万老二的房间时,秦灿蓦地瞥到万老二房前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但是下一刻再看过去,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檐下的灯笼轻晃,秦灿走到刚才那个人影所站的地方,然后又看向四周,确实没有人离开的身影。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这样想着正要转身,脚步却停了下来,接着蹲下身,借着灯笼的微光看向地面。只见地上有一小滩那种黑色的液体,正一点一点往地里回渗。
秦灿想起之前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幕,以及那天暴乱的百姓之后的下场,那些黑色的液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地下游走,出现了之后,又会消失。
——「是山神……是山神……是小人愚钝,是小人被人蛊惑……那绝对是山神大人,他就盘坐在那山头之上,那么高大,那么肃严,但是他看起来很生气……很生气……他那样的生气,整个山头上的云都变成了黑色,整个山上的水也全都变成了黑色……他会把我们都杀了的……他会一个一个把我们都杀了的!」
——「三当家一个人坐在云龙山上,好可怜、好孤单,整个山头上的云黑压压的,树木都枯死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但是『灿灿』你都不帮着他!」
这些声音陆续回荡在耳边,同时脑海中划过那天在县衙前,那些黑水从地底喷涌而出、挡住要冲进县衙的百姓时的震撼画面,以及那天清晨在房间里发现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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