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这气。
他缓缓地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房间和床,意识到自己刚才只不过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瘦小的少年,无力地站在医院,听着母亲的哭声,整个人仿佛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
辛子濯抹了抹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头的汗。摸索着开了床头灯,他适应着灯光下床找拖鞋,轻手轻脚地去洗手间,准备洗把脸。
辛成天死了有五年了。一个人的死真的可以让一整个家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辛子濯记得他爸死后的一年是过得最难的一年。
那年头酒驾还不比后来严重,他爸的事儿后来就私了了。不是他们不想告,是家里真的缺钱。辛成天这么一去,家里的负担都到了宋梦身上。
可宋梦在家闲了这么多年,哪里会有好工作要她?力气活她一个弱女子也做不来,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在餐厅收账的工作,钱也不多,于是宋梦晚上下了班儿还得去大排挡给人打下手。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太大的苦,觉着压力大就三天两头回家哭,哭得整个楼道都听得见,哭得辛子濯后来都麻木了。
辛子濯的外公外婆在外地,已经退休了。两个人养老金加起来就那么紧巴巴的几百块,不过隔三差五地寄些攒的钱来,聊胜于无。而他那住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就在辛成天的葬礼上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露过面。
那段时间辛子濯真的是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伸手在脸上扑了两把冷冰冰的凉水,辛子濯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但也瞬间就睡意全无了。
他关了水龙头走出卫生间,发现客厅的落地灯被打开了。
“哥,这么早你就醒了?”
卢泓在厨房从凉杯里倒水喝,头也没回地说:“我听见外头有动静就醒了,正好渴了,就起来喝口水。倒是你,这么早起来干嘛?”
“……做噩梦。”
卢弘了然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辛子濯做了什么梦,因为这不是第一次。
“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卢弘拿着杯子转身往房间走,进门的时候被辛子濯叫住了。
“哥,你明天有事吗?”
卢弘转过头,这是他在整个对话里第一次面对着辛子濯的脸,问道:“怎么了?”
“哥……你好像又瘦了。”辛子濯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卢弘露出的手腕上。
他马上又接着说:“咱们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了,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买菜做饭吧。”
卢弘笑着说了好啊,然后嘱咐辛子濯赶紧睡觉,一转身就钻回房间去了。
他现在住着辛子濯原本的卧室,而辛子濯三年前被“赶”进了他爸妈曾经的主卧。
宋梦辛劳了估计半年多就受不了那样的苦日子了,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了个男人,人稍微大她几岁,似乎也是离了婚的,带着个儿子。没多久两人火速就闪婚了。
辛子濯还记着那时候宋梦重新化着精致的妆,摆弄着手上的新戒指,不自在地和自己说:“儿子,妈妈要再结婚了……但是可能不能带着你一起走。不过我会尽量每个月给你打钱,没事的时候妈妈也会回来看你的。”
“嗯,好,我知道了。”
辛子濯竟然一点都没有不舍,而是觉得——终于,她终于受不了这一切,总算是要走了。
那之后家里的主卧就空出来了。
辛子濯还是和卢弘挤一个房间,他们一起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觉得有任何不便,一直到辛子濯上高中的那年。
为了省住宿费,他和当初的卢弘一样,选择走读,早晚骑自行车来回。就在他告诉卢弘这个决定时,卢弘缺突然告诉他:“子濯,你也不小了,以后你就自己住主卧吧,那里地方大,学习也比较方便。”
“我晚上打工总要晚回来,住得离玄关近点儿也不打扰你睡觉。”
辛子濯就这么几乎是被赶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开始以为是卢弘交女朋友了,想带人回家住,但后来也愣是没见到半个人影,于是他只能归咎于卢弘单纯就是想多些个人空间。
但最近越来越不对劲。
他发现卢弘开始避免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眼神也总是闪闪躲躲,不愿意直视他……这难道是错觉吗?
辛子濯脑子里一片混乱,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已经失去了可以说是所有的亲人,父爱、母爱……这些都可以不要。但事到如今,他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卢弘。
希望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能好好谈谈。
心乱如麻的辛子濯也睡不着了,干脆翻身起来,坐到书桌前开始看书。一开始就是想转移下注意力,后来就是真的开始做起卷子来,一转眼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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