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问西叫人带了过来,不一时,那朱佑斌捧着堆账本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十四五岁少年,打扮得齐整,一个清俊雅致,一个艳美风 骚,不说绝色,却也是等闲不易见到的美人,言问西天性风流,不免便多看两眼。
「此乃河工账目,请大人过目。」朱佑斌呈上账册,见言问西盯着他带来的两个孩子打量不休,心中窃喜,道:「下官闻听大人所带随从甚少,想来起居颇有不便之处,故此寻了两个小厮来给大人使唤,乞望笑纳。」
说罢眼巴巴望过来,只盼言问西点头留下。
言问西知这朱佑斌打听得自己好男色特来巴结,无非是求条活路,肚中冷笑,但想着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面上便做出几分欣喜之色,正待夸他几句留下人来迷惑视听,却觉背上一阵恶寒,似有人拿刀子在身后比划,回身一看,只见黎儿面如锅底,双眼死死瞪着自己,目露凶光,活似只要他一点头,便要射出两把飞箭来扎他个前后通透,登时胆寒,咳嗽一声道:「本官带了书童伺候,用不到这许多人,朱县令好意本官心领了,人便领回去吧。」
那朱佑斌本存了几分希冀,不料言问西这般干脆回绝,心下顿凉,煞白着面孔带人退了出去。
待人走净了,言问西恬着脸凑到黎儿跟前道:「我不过多看两眼,值当你生这么大气。」
黎儿冷笑连连,张口便骂,「谁不知你眼里长着钩子,这一看进去还拔得出来吗。」
想起方才言问西一副色迷迷形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将一盘李子横扫在地,几十枚李子滚做一地,盘子也只剩了片片碎渣。
他这一番发作将言问西吓了一跳,随即恼怒异常。这言小侯爷是自小金樽玉贵养大的,便是太子也不敢给他气受,几时被人这样排揎过,登觉面上无光,沉着脸不做声。若是寻常娈宠,早被他这面目吓住,不敢再行放肆,偏这黎儿脾性硬的似茅坑里的石头,脖子一梗,扬长而去,倒把个言问西扔在当地,气得言问西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坐在椅上干喘气。
过了移时,天色越发暗淡,言问西怒气渐消,只想去将黎儿哄转回来,却一时拉不下脸,急得抓耳挠腮,又坐盏茶功夫,再沉不住气,腾地站起身往外走,他才离开椅子,只听「咄」的一声,一支利箭钉死在椅上,恰是他方才所坐之处,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言问西心思灵动,知道这是有人刺杀,当即冲向门边,一边向外逃,一边大喊,「有刺客,来人!」
话音未落,已听见身后有人自窗外跳进屋内,接着便是一股剑气向背上劈落,不禁暗叫一声糟糕,正惊急间,只见一道人影从身边冲到背后,接着便听得打斗之声响起。
言问西惊魂甫定后站在门外向里看,见一名蒙面大汉持剑左突右刺,一名少年正与之空手相斗,面目英俊,不是黎儿又是哪个。
言问西不料黎儿还有这等本事,一时呆住,只片刻间,便见黎儿将来人打倒在地,且夺了那剑点在大汉胸口,一脸杀气,阴冷冷问:「谁派你来刺杀钦差的?」
那大汉收人钱财,守得规矩,咬牙不语,黎儿桀桀冷笑两声,剑锋下移,指着大汉胯下道,「不说便要你做个太监。」
那人不料他这般阴损,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暗忖丢命是小,丢了命根子可着实不妙,当即交代道:「朱县令花一千两银子买钦差人头。」
话音未落,已觉出不对,昏暗光线中,只见面前少年双眼放出金黄光芒,犹如火烛,脑袋上似也冒出两只毛茸茸物事,似极猫狗之属的耳朵,登时吓得大叫,「妖怪,妖怪!」
言问西站在一旁也看得清楚,正惊疑间,听见院中脚步声纷沓直来,知是侍卫赶到,忙上前几步将黎儿搂在怀里,双手抱住他头,才遮住那诡异双耳眼睛,一众侍卫已冲了进来。
「都干什么吃的,竟连个刺客也防不住,看将我书童吓成这样。」
言问西大骂中,众侍卫低头请罪,押了刺客下去用刑拷问,又留了一队人在屋外布岗宿卫。
待人都走了,言问西关紧门抱黎儿坐下,点起灯火细看,见少年面上满是泪痕,眼瞳纵成一条竖线,放出金黄光芒,犹如一对浸在水中熠熠生辉的猫儿眼,头上两只毛茸茸猫耳竖着,煞是可爱。
言问西拿手摸摸,笑道:「我竟不知黎儿眼睛生得这般好看。」
黎儿垂头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幽幽道:「公子,我本不是人。」
言问西也不催问,搂着他静静倾听。
「我本是这沙河县一只狸猫,因缘际会被紫阳真人收为徒弟,带了去紫阳山上修炼,两月前下山回家探望父母,才知河道决口,将半个沙河县都淹了,我父母不过是寻常狸猫,逃脱不得,双双淹死,我几个哥哥嫂嫂,还有七八个侄儿也都一并淹死了,家中只剩了我一个,我四处打听,得知是那朱佑斌和齐显扬侵吞河银才酿成这场大祸,便想着寻他们报仇,我学艺未成,他两人又有禄命在身,我试了几次杀他们不得,后来得知有钦差前来查案,便扮作乞儿混到你身边,想着若不能手刃仇人,看着你替天行道也是好的。方才知道那人是姓朱的派来杀你,我心中恨得要命,只想杀了他泄愤,可我道行不够,心中一起恶念便把持不住人形,幻了原身出来。」说到此,黎儿一把拽住言问西衣袖,望着他一字字道:「公子,我虽非你族类,但绝无邪念,亦无害人之心,你…你莫要怕我。」
言问西几曾见过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搂住他细细安慰,哄撮道:「我的黎儿这般孝顺懂事,我疼你尚且不及,怎会怕你。」
黎儿得了他温言抚慰,心中渐安,戾气一去,耳朵眼睛又复了人形,乖乖伏在言问西怀中,闭目不语。
查完了河工一案,回到京城已是六月,言问西交差后躲了几日清闲,终是逃不过太子妃召唤,让太子府中众侍卫堵在了别苑里,押来太子府中听大姐教训。
坐在雕花的楠木椅上,言问西一边喝茶一边拿了块点心逗弄腿上趴着的一只浅棕色大猫,那猫生的比家猫大有一圈,皮光毛亮,布满褐色斑点,极是漂亮。
太子妃言若南皱着眉头看幺弟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之态,骂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一副孩子脾气,任性妄为,那朱佑斌齐显扬虽犯了事,自有国法杀他,押回刑部定罪问斩也就是了,偏你新鲜,将人捆了丢到河里喂鱼,这算怎么回事,御史台参你的折子堆成座山,你姐夫看的头疼,好歹才压下,你倒没事人一样躲起来面都不露。还有,我听说你这次南下查案新收了个书童叫黎儿的放在身边,那孩子生的怎么就天香国色了,将你迷成这样,有传言说将朱、齐二人淹死就是那个黎儿出的主意,你一向胡闹,却也有些分寸,怎的这次就让个下人撺掇得这般妄为。以前你收的那几个小厮模样儿也算绝顶了,宠的什么似的,也没见你闹到这样地步……」
太子妃正自喋喋不休,忽见那大猫腾地窜起,两只前爪往言问西脸上抓下,一张俊朗面皮上霎时多出两排血道子,疼得言问西嗷的一声怪叫跳起来,将言若南也唬了一跳,当下失声惊叫,「来人,快将这野猫捉住宰了,看将我弟弟伤成什么样子!」
不待众仆从上来捉猫,言问西已一把将猫护在怀里,叫道:「谁敢碰我的猫,都滚开,莫惊了我的宝贝心肝。」
说罢趁着一团乱,借口回家给脸上敷药,溜了。
出了太子府,言问西将随侍远远甩开,骑着马往城外别苑去,行到无人处,向怀中狸猫责道:「方才又是什么事惹到你,当众抓我?」
那猫斜睨他一眼,倏地化作个少年坐在他身前骂道:「你以前到底养了多少娈童?又有多少风流债?一发的说出来,莫等我以后知道了一样样同你算账。」
言问西这才知晓是为大姐方才那番话呷了干醋,也不恼了,陪笑道:「都是些陈年旧账,自见了你后便将他们都抛到脑后去了,哪里还记得起来,这不,回京前我让管家将府里一众孩子都遣了出去,从今后我身边只得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日后见着我再拈花惹草,你只管阉了我去,可好?」
黎儿让他哄得一颗心落了肚,脸上带笑,攀住他颈子,在脸上那几条抓痕上舔吻不休,言问西受用无比,暗道:「昔日有房玄龄夫人爱喝醋,不料我家小野猫也好此道,真真是只醋猫。」
第6章 淫尸
举一国之力开凿的陵山巍峨壮阔,埋葬着本朝一代开国英主雍无涯,建在秦山深处的陵墓远离尘世喧嚣,便是在炎炎夏日,这里的蝉鸣似都要比别处低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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