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韶玉瞧了他一眼,神色如待宰羔羊般的可怜,说了实话。
“……再过半年,就要挂我的牌子了。”
他顿了一顿,火气又上来,一把抓过酒壶自己斟了杯酒,猛地灌下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财迷心窍的老虔婆,逼良为娼,咒她八辈祖宗!就她那刻薄德行,保准八十岁都嫁不出去,老死在这龌龊地方,死了生蛆都没人管!”
他这边骂得起劲,珠帘那一头却暴出一阵大笑声。
隔着帘子,影影绰绰地,见那桌上陪着的,男女都有。上首一个男子扯过个唱红牙板的姑娘,搂在怀里没头没脸地亲了一口,竟大笑着一把扯开那姑娘衣襟,将她胸膛露出来。
一时满座之人皆瞪大了眼,色欲贪婪地盯着那一双鸽乳。
那女子羞怯,伸着手去合拢衣衫,连声道:“人家不依。”
那男子却抓着她的手,背到她身后,将衣襟更扯开一些,大笑道:“平日里总听些酸腐秀才吟诗作对,眼下春闱将近,咱们也凑个趣,作几首歪诗来吟一吟这美人!”
其中一个兴致勃勃地应合:“严兄这主意甚好,果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雅,让我等俗人望尘莫及!”
于是席间一片拍马羡慕之声,韶玉听了,眉间有几分厌恶,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摇了摇头,侧着耳听那帮人能做出什么歪诗来。
一大腹便便者起身,两眼紧盯着那女子的胸膛,笑着说:“愚弟被此春情所感,占先了。”
他清了清喉咙,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檀口迟吐莺燕微,欲拒还迎不住推,若问妙女意如何,含嗔带怨媚眼飞。”
韶玉瞪大了眼,像是听错了,恨不能掏掏耳朵让他老人家再念一遍。却又有几分哭笑不得,觉得当真是开了眼界,原来诗还可以这么作。
那席间却是一片叫好,嬉笑的不成样。那人拱手坐下,连饮数杯酒,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又一人起身道:“刘兄这诗作的还是俗了些,美人当前,多么风雅,这美人吟还是要含蓄一些才好。我有一诗,列位品评一二,看看如何。”
“倩影迟迟环佩响,冰肌玉肤自生香,疑是姮娥九重落,却胜广寒人成双。”
这首诗虽然也不怎么样,总算比先前像了几分样,众人哄笑着又是一阵敬酒,直夸这位刘公子才高八斗。
这时又有人怂恿严崇也露两手,给大家显显才情。
严崇道:“我只听你们作便是了,眼下美人在抱,我哪还用得着作
诗去吟,直接——”他说着搂着那女子,凑上去亲了香腮一口,话虽未说完,却也与说出来无异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轰然大笑,皆是前仰后合。严崇更是得意,一双大手伸进那女子衣中,越发将便宜占尽了。他扫视一圈,却见下首一个布衣书生神色不动,只是端着杯酒,仿佛对着酒的滋味有莫大的兴趣。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书生虽是衣饰平凡,举止神采间却天然一股清高之态,与那满座的王孙公子格格不入,叫人不由得留了几分意,疑惑这等人怎麽与那些锦绣草包凑到了一起。
严崇瞧着那书生道:“吴兄却怎么好象没什么意趣,莫不是嫌弃此间女子粗陋,入不得吴兄的眼?”
那吴公子抬起眼,轻轻一笑道:“严兄误会了。在下并不是那假道学之人,只是……”他一笑,像是有些为难,“比起美人,在下更中意男子。”
众人一怔,却纷纷笑了。立时就有人将身边的小倌推过去,嬉笑道:“吴兄怎么不早说,想是第一次来这烟花地,脸嫩了些。不妨事,以后多来几回便习惯了!”
严崇却嘿然一笑,指着他身边的那小倌道:“既然吴兄对男子有兴趣,想必这品花之道也与我等不同。吴兄何不也作诗一首,夸一夸你心中的美人?”
他一句话说出来,顿时满座之人应合,要那吴公子作诗赞一赞这男子姿色。
吴公子目光有些迷离,却像是瞧着别处的景致。他不假思索,朗声笑道:“潇潇阵鼓壮长恭,纵啸沙场豪气冲。醉卸血狞纷梨雪,长笑狂歌映厉锋!”
他这首诗赞的是兰陵王的勇姿,辞间虽然未加修饰,却将那豪迈之气抒发得淋漓尽致。席间众人一时间愣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接不上话来。
吴公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隔了水晶珠帘飘过来。
王惟朝捻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晃,嘴边却绽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韶玉低声又念了一遍,却笑道:“好一个醉卸血狞纷梨雪,长笑狂歌映厉锋。竟像是又看了一回你刚才的剑舞呢!”
王惟朝笑道:“他胆子倒是不小,有才情撑着便恃才傲物了。”
那吴公子已掀了水晶帘过来,到近前拱手一礼,含笑道:“在下吴鸾,敢问兄台贵姓。”
他一双眼睛清澈灵动,眉目清秀,自有一股清新书卷之气扑面而来。未语先笑,带着天然的亲切,宛如春风柔月般的清雅近人。
王惟朝道:“原来是吴兄。在下姓王,单名一个潇字。”
吴鸾道:“可是‘气凌霄汉’的霄?”
王惟朝笑道:“是‘潇潇阵鼓壮长恭’的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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