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羽气定神闲,只等着花聘的反应。
花聘把信捏成一团,抬眼看着凌启羽。
“你知道进寨前,我为什么没叫人收了你的兵器?”
凌启羽笑道:“花当家的自恃甚高,不怕我心怀歹意趁机行刺,更不屑占我孤身入虎穴且手无寸铁的便宜。”
花聘道:“不错。我与你家王爷不是一路人。他那些心思伎俩我使不出,也不屑使。我花聘活在世间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跟他约的事我没忘,只是这几日山寨中琐事甚多,我一时之间抽不出身。今日既然你来了,我便随你走一趟。”
他说着,一把扯开上衣,扬声道:“去取荆条来。”
喽啰不知他要做什么,应声而去,不多时抱了一大捆荆条回来。
花聘道:“给我捆在背上。”
众人一时错愕,纷纷道:“当家的何必如此!”
花聘又喝了一声,这才有几个喽啰上前来,小心给他捆在身上。
花聘背上被刺出了血,仍面不改色,双眼怒睁道:“捆结实了!”
喽啰不敢违逆,拿牛筋给他贴肉捆扎住,荆刺入肉,顿时血流如注。大厅里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中凌启羽慢慢抚掌,击掌声在充盈着森冷空气的厅堂里回荡。他笑道:“王爷果然没看走眼,花当家的言而有信,是条汉子!”
花聘扬声道:“众位兄弟,我下山一趟,最多明日即回!”说着大步往外走去。凌启羽举手抱了个团揖,随着花聘走了出去。
大厅中众人哗然,却不知大当家为何当真与官府中人合到了一路,有的既便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疑窦顿生。
王惟朝刚睡下,便听有人来报,凌启羽回来了。
他心下大快,睡意全消,当即披衣出了门。一进厅堂,便见花聘赤着上身,负着数十根荆条,背上斑斑驳驳尽是血迹。他闻声转过身来,见王惟朝来了,一咬牙跪了下去。
“王爷大胜倭寇之事,我已听闻。王爷当真是为民谋福的磊落汉子,先前是花某狭隘,言语无状,冲撞了王爷。今日特地负荆前来请罪。”
王惟朝连忙抢一步将他搀起来,亲手给他把身上的荆条解下来,一边道:“花兄弟何必如此。你是条言出必行的汉子,小王敬佩万分。”
夜风微凉,王惟朝见花聘赤着上身,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花聘身上。花聘后退一步,王惟朝笑道:“花兄弟可是嫌弃这件旧衣,我叫人去件新的来,花兄弟先披这件片刻,免得着了风寒。”
花聘连忙扯住他道:“我不是这意思,这、这件就很好。”
凌启羽在一旁瞧着,看出花聘这人吃软不吃硬,迷迷糊糊地就上了王惟朝的套,不由得抿了抿嘴,别过脸往外眺去。
王惟朝趁势握住他的手,携着他坐下。
“上回我与花兄弟说的事,不知你考虑好了没有。花当家的要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眼下便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何不暂且放下宿怨,就当是为了百姓,你好歹出山助小王一助!”
花聘蹙眉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你做的是好事,咱们敬佩。只是咱们都是些粗俗人,一则没什么能耐,二则受不了拘束。恕我不识抬举,这之类的话,咱们以后也别再说起,以免伤了和气。”
王惟朝沉吟片刻,却又笑道:“也好。花兄弟不愿受约束那便算了。只是记着,我这里的门一直给你开着,随时等着你来试展拳脚。这天色不早了,花兄弟一路劳顿还曾吃饭吧,来来来,容我做回东道,切勿推辞。”
花聘正要拒绝,凌启羽与王惟朝心有灵犀,知道他心里打什么算盘,连忙插话。
“花兄弟何必客气,我同你一路赶来,你腹中饥不饥饿我还不知道么。我也饿坏了,等不得上好菜,吩咐厨房做几道小菜先填了肚子再说。花兄弟别嫌怠慢了就好。”说着已招呼小厮过来,吩咐厨房备饭,不求精细但求快上,酒却是要上好的陈酿,越快越好。
花聘推辞不得,被这两人拉拉扯扯地落了座。不消片刻酒先上了。几样下酒小菜切成拼盘,缀着红缨绿翠十分有意趣。花聘不曾吃过这等精细菜肴,并未下箸,只是瞧着。王惟朝每样菜各尝一筷,让他放心并未下药。花聘也自觉这般小心仔细未免过于小家子气,心下有几分过意不去。这便正中了王惟朝下怀。
他斟满酒杯,又给花聘斟满酒,起身敬道:“仓促之际也没什么好招待,只有这三十年的陈酿还拿得出手。花兄弟若不嫌弃,请尽此杯。”
他说罢,先干为敬。
花聘一遇酒便生出几分豪气,仰头一饮而尽。酒一入喉,一股凛冽冷香直沁心脾。他不由叹道:“果然好酒!”
凌启羽笑道:“好酒当用大盏,这酒盅太小,喝起来忒不痛快。来人,换大碗来!”
当即有人来撤了酒盅,换了巴掌大的海碗上来。王惟朝把酒斟满,递到花聘面前。
“用大碗痛饮才是男儿本色,花兄弟,干了!”
花聘看着递到面前的酒碗,咧嘴一笑:“好,干!”
说罢仰头痛饮,一碗烈酒下去,竟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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