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震被师尊一番话惊醒,忙道:“师尊,弟子……弟子也另有要事,只怕不能与师尊和师妹一同归返。”
“哦,何事如此要紧?”太清真人奇道。
玄震望了望垂在肩处那柄木刀坠子下的五彩丝绦,抬目坚定道:“师尊,青阳师叔当日要弟子去黄山一带寻找记忆,如今弟子已查到一些线索,便在南疆。此地距南疆路途已不算远,若这般离去以后也难得再来,心中实在不甘。只求师尊让弟子去南疆一行,此次不论记忆寻回与否,弟子都会立即返回琼华派复命,还望师尊允可!”
☆、第三十六章 巫族蛮女倒V
正午时分,林中万籁无声。
偶尔从头顶叶隙望见的一星半点天穹也是灰蒙蒙的,没有风,亦没有鸟鸣,分明是白日,四下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这山谷中的树木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绿叶也不知长了多少,可挂在树梢却是一动不动,树下杂草灌木丛生,其中有几棵颜色绚丽,在一片翠绿中张牙舞爪之态尽显,那亮蓝的根茎和卷曲生满殷红小刺的花瓣当真是诡异无比。
倏忽一片高过人的绿草丛轻轻动了一动,泥土上悄无声息地滑出一条细长腻冷的赤色影子,是一条竹竿般粗细的赤蛇,咝咝几声极轻微的响动,那条赤蛇本正朝着那几株古怪异花游走而去,忽地吐出一丝碧油油的信子在空气中伸缩几下,一颗小小的三角形脑袋竟渐渐转了方向,缓缓竖起离地半尺来高,恰恰对上半丈高处的一双眼睛。
玄震站在一棵巨树最低的枝杈上,瞪视着地面上那只赤蛇,心中不禁又是一叹。自打踏入南疆起,这已是自己遇到的第几……几十……几百条蛇了?
约莫七八日前,他眼看着那个素衣少女眼圈微红地与老父依依惜别,与师尊和新入门的玉儿师妹在那座鲜花盛开的小城城门外各自御剑去往不同方向。太清真人功力高深,所用佩剑又是难得的良材至宝,想来现在已然带着新徒儿回到昆仑山了,而自己……
玄震又瞥了一眼地面,那条赤蛇似是对他大感兴趣,竟离了那几株花转而朝自己所站的这棵树来了,他不禁再大叹一口气,唉,好不容易到了灵山,半个人影没有瞧见,为什么反倒是蛇却这么多?
他本是御剑在南疆上空寻找灵山,据那祸叟所言,灵山上生满巨树,本应十分好找。但谁知山峦众多,树林子更是成百上千,许是无人砍伐的缘故,个个都生长得比中原那些同类高大威武,越往南去山便越多,树也越多,巨树自然也越多,高耸之势颇为壮观。玄震初时还觉叹为观止,后来瞧得眼都花了,只觉自己一双眼睛都要变成绿油油的,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哪处山头的树更大一些?
前日,他到了此处山峦,见这里的山谷中树木格外巨大,便是最细弱的也比前面所见最粗的树主干壮硕三四圈,且这大片树林比起先前所见安静幽深许多,自己御剑打树顶飞过时竟连半点鸟鸣都不闻,心知灵山极有可能便是这儿。有心下来寻一处南疆蛮族聚居处问问清楚,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冠,葱葱郁郁连成一大片绿海,哪里能看到人迹,只得下了剑在山谷间徒步行走,谁知几日下来,人没见着不说,毒蛇毒草却是见了无数。
总算玄震在人世游历也有了些在外的阅历,虽有几次险些踩在滑腻腻的蛇身上被痛咬一口,或是误将毒草认作草药敷在被树枝刮伤的创口上,但也渐渐闯入这山谷的深处,还让他瞧出了一些异常之处来。
这处山谷其实乃是山腰处的一大块洼陷地,方圆大致也有千里,愈往深处去巨树愈是葱茏,泥土上腐叶枯枝也愈多,林中光线亦是愈弱愈暗,南疆本就多迷雾瘴气,有时不小心陷入瘴气中便更是糟糕,迷迷蒙蒙间除了眼前方寸之地什么也瞧不清楚,稍远一些便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模糊树影,那瘴气往往还带了毒性,玄震遇到几回后便也懂得绕过那些地段而行,不得不从毒雾中穿过时也往往更乐意从瘴气稀疏的树上纵过。这也便是遇见那条赤蛇时他站在树上的缘由了。
玄震自下到这处山谷中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南疆种种奇异之处,山林中小些的走兽飞鸟一头一只也未曾看到,想来不是被更强的野兽食尽便是畏惧此处境况迁离了,至于大些的虽有却也极是稀少,偶尔越过草丛看到一道灰影闪过,还不曾看清楚模样那兽已踩着泥地上腐叶悄无声息地跑走了。
唯一不惧人的便是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细细滑滑、无所不在的毒蛇,大概是因南疆水土格外适合它们生长,无论是草丛里还是树梢上,随时都可能见到那么一两条,或是盘踞,或是探首,吐信游走时蠕蠕而行的模样玄震见了自是恶心不已,许是恶心惯了,渐渐便也能维持住面上的一派麻木。
那些毒蛇似是极喜爱毒花毒草,愈是色泽明媚的花草下聚的愈多。玄震一路走来,见路旁杂草灌木中异花奇草渐渐多了起来,林中走兽却是再也见不着一头,而蛇……几乎每每不过十步便能见到一两条。
此时他一面警惕地注视着那条蜿蜒爬过来的赤蛇,一面暗中思忖道:祸叟曾说过,黑巫族擅养蛊用毒,想来住处附近毒花毒草毒虫极多,那么蛇自然也……自然也是多的,如此看来,说不定他们的村子不远了。唉,只盼村子里蛇能少一些也好。
正想着,忽地一阵古怪大风自树林东面而来,卷着一团五彩瘴气,不过片刻便将玄震所在的这片地方笼罩了起来。这亦是此处树林的一大怪处,平日里半点风声不闻,但不定某一时刻便会突现大风,那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其中还总夹着毒瘴,叫人猝不及防。
玄震正满心防备着那条赤蛇,谁知蛇口尚在前方,身边又来了一片毒瘴,心中叫苦不迭,只得一面抬袖掩住口鼻避免吸入瘴气,一面在眼前遮纱般的迷蒙中继续搜寻蛇影。
那条赤蛇似乎亦是被突来的怪风吓了一跳,竟不知爬到了哪儿去,玄震低头朝下张望,只是地面距离此根枝杈有十数尺高,缕缕卷曲来伸展去的斑斓迷瘴中只能瞧见乱蓬蓬的一片杂草。
玄震本不畏惧这些毒虫毒蛇,但踏入南疆后却当真有些厌怕了,此时更是心中不安,渐渐由站立转而为半蹲,运足目力在下面扫来扫去,他动作轻灵,脚下那根手腕粗细的树枝便稳稳的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恰在此时,忽听得头顶一声清脆娇笑,如银铃随风而响、溪水流过岩石般悦耳动听,接着便有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喂,你在找它吗?”
玄震心中一惊,他修为不低,竟也没能察觉头顶树上何时多了一人,急忙抬头去看时,却见横条条一物兜脸砸了下来,所幸他见机极快,足尖一点便欲避开转而跃上另一根树杈,可谁知那物事竟然自己能够卷动,咝咝一声便缠了上来,落在他颈间又是滑腻又是凉软,更顺势在他脖子上缓缓蠕动起来。
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玄震只听见耳边那毒蛇吐信的声响便觉得半身都木了,脚底聚起的真力当即便是一滞,还未踏上对面那根树枝脚下便是一空,径自朝地下摔去。
“啊哟,小心!”树上那女子似是也没有想到玄震竟会这么掉下去,娇呼声里从上面甩下一条鞭子也似的绿藤,嗖地便朝玄震腰上拽去。
玄震不知对方是友是敌,哪里敢贸然碰触那藤条,半空里下盘一动斜斜移开,真气在经脉中更是迅之又迅地一转,接着清叱一声,便见蓝白袍袖灌满了风高高鼓起,脑后玉带更是上下翩飞。随即一团暖风自四面聚起,险险在落地前一刻将他包裹了起来。那条绿藤从旁掠过,啪的一声卷到了灌木里绷得笔直。
那条赤蛇自是亦被风打飞了出去,玄震轻飘飘落在地上,心神稍安,但一手仍在脖颈上不住摩挲,只觉得浑身都被那条蛇爬过似的痒麻不已。
身后扑通一声,他一回身便见杂草灌木中多了一片紫色,其中更是啊哟啊哟痛叫个不住,此时近了玄震听得清楚,那女子声音娇柔中还有几分稚嫩,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那紫衣女孩好容易从一片满是小刺的灌木中爬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人真坏,人家好心拉你一把,不领情就算了!看见我掉下来,也不知道接一下,疼死啦!”
玄震微微一怔,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分明是这小女孩故意将蛇丢在自己身上害自己险些摔个半死,现下居然恶人先告状,当真是岂有此理。当下便摇了摇头,仍是以袖掩鼻转身便朝林子南面走去。
“喂,怪人!”紫衣女孩见玄震居然不理自己,气鼓鼓地追了上来挡在他面前,“你还没向我赔罪哪!”
玄震侧目打量了她几眼,见她一身衣着打扮与曾在南面那小城里见到的异族人颇为相似,只是更华贵些,手上脚上也多戴了几个玉镯,心中已知道她亦是个巫族人,只怕还是个巫族中有些娇贵的少女。既然知道她对自己并无加害之心,他便不想再与之再多纠缠,是以又摇了摇头后便绕过她继续朝前走。
女孩气得在地上跺了跺脚,一对赤着的玉足都有些发红了,谁知玄震半点眼光都不曾瞧过来,顿时更加生气,索性又跟了上去,叫道:“喂,坏人,你是哪里来的,知道我是谁吗?我们族中还没有人像你这样不懂礼数的,欺负了我还敢当做什么事都没干过,哼!”
玄震哂笑,心道:就冲你这么刁蛮,只怕在族中都要被长辈捧到了手心上,定是没人敢来欺负你。
紫衣女孩见他露出古怪笑意,皱眉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白巫族最最要紧的大人物,你现在给我赔罪还来得及,我看……就拿那个小坠子赔我罢!”说着便要伸手去拽玄震背后剑上的木刀小坠,口中还笑道,“这刀子真有些我们巫族的样子,只是花样倒有些像是——”
玄震目光一凝,霎时便抬手将她一只皓腕抓住,微笑道:“姑娘,这东西对我极为重要,可不能给你。至于赔罪嘛,那更是毫无道理,万万不能。”
紫衣女孩被他捏住手痛呼不已,一双水灵灵大眼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只得软下口气道:“好嘛,好嘛!我不要了那刀子也不要你赔罪了就是,快放开我罢。”待到玄震松开手后忙不迭后退几步,抚摸着腕上红肿处嘀嘀咕咕道,“本来还想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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