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他一直如此,让自己心安……
沈百翎想着,唇边不觉又勾起一抹浅笑。忽听得耳畔鼻息微微一沉,接着便传来慕容紫英清冷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想起了一些往事。”沈百翎过了半晌才轻轻笑道。
许是听出了他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慕容紫英停了片刻才道:“莫非是那年你我同游海外,于船上共处一室共睡一榻之事?”
“……紫英果真深知我心。”沈百翎被猜中心思,脸上不禁微微一热,笑道,“那时亦是如现在这般……”
慕容紫英默然许久,道:“海上风浪极大,不比天墉城清静,不过……”停了一会儿才低声又道,“我却更怀念那时……”
沈百翎苦笑道:“那时床榻哪有如今这般宽敞,我与你又不过初次相识,当晚只怕你独占了整张床,令我在外饮一夜海风,好容易挤上榻却又大半夜不曾睡着……”说着却又低低笑了起来,“不过如今再想起,那竟是我一生中极少几次欢悦的时刻……”
此情此景,与当年并无不同,然而这中间毕竟横亘着四百年的时光。即使身畔那人相貌一如少年时,历经了数百年的人事,心境也早已不同了。但即便如此,那人却依旧会因故友归来而欣喜,为故友遭遇惨景而伤悲……
紫英,人生有你这样的莫逆,又复何求?
沉默了片刻,沈百翎忽地又想起了什么,翻身面向慕容紫英低声问道:“紫英,我有一事竟忘了问你。你怎么会到了天墉城,又做了这儿的什么长老?”
黑暗中,慕容紫英缓缓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琼华派陨落之后,我便出家为道,自号紫胤,因夙瑶掌门将开启禁地的灵光藻玉交付我手,我便独自隐居在禁地中,一面钻研铸剑之术,一面依着禁地中种种修炼之法潜心修行。因不忍见剑林中那些宝剑终日暴晒荒野,索性便将其与我多年寻访得来的剑器一并妥善陈放在禁地石室。自此过后我便将禁地更名为了剑冢。”
“剑冢……”沈百翎喃喃念着,微笑道,“紫英本就是识剑爱剑之人,住在剑冢中,倒也理所应当。”
“所谓‘昆仑千百丈,不知日月衰’,大抵便是如此。隐居于剑冢,周遭的岁月流逝也仿佛离人远去……不知不觉百余年过去,我亦算得上初窥仙道,修行有成后便四海云游,偶然与天墉城第六代掌门相识,因为敬其为人,便应邀拜入天墉城。承蒙掌门不弃,赋予执剑长老一职,除闭关外,平日里不过教授门中弟子御剑之术,闲暇之时铸造些兵刃,三百年……倒也过去得甚快。”慕容紫英说着微微一叹。
沈百翎怔怔凝视着面前的黑暗,听着慕容紫英淡然的叙说,不知不觉竟是痴了。数百年的往昔,在他口中竟只寥寥数语,这些年的寂寞孤独可见一斑。相比之下,在浑浑噩噩中飘荡了数百年的自己,只作为百里无殇在人世又活了二十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静默中两人都不曾再开口,过了片刻,只听得近旁处那清浅的呼吸又一次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脖颈,沈百翎默然侧卧,于漆黑中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叹了一记。
如此抵足而眠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沈百翎方才起身,正与慕容紫英坐在外室谈话,忽见一抹红影从外闪进门来,抬首看去,只见那人玉面朱唇,一袭红衣,怀中还抱着白色长条条一物,不是红玉又是哪个?
她笑吟吟地走到沈百翎面前,向他说道:“沈公子,你瞧这是何物?”话音未绝,已轻轻巧巧地将怀中那物事横放在了桌上。
沈百翎侧目看去,只见那物事不过三尺来长,被一块白布紧紧包裹,还未伸手触摸,已觉一股森然剑意迎面扑来,这股气息竟是如此熟悉,宛如流淌在体内的真力一般。他顿时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站起向红玉道:“竟劳烦姑娘替我将春水取来,沈百翎在此谢过。”说着深深拱手。
“沈公子不必谢我。”红玉丹唇边笑意愈发浓厚,她目光斜斜向旁边瞥去,笑道,“若是要谢,不如去谢主人。若非他一大早特地令我前去剑冢,公子此时又如何能见得到春水?”
沈百翎顺着她眼光看向端坐一旁饮茶的慕容紫英,银发道长目不斜视,只专注地望着手中杯盏,过了许久才轻咳一声,淡淡道:“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沈百翎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果然眼前一阵晶光闪烁,只见柔软布料上躺着莹亮剔透的一柄仙剑,剑锋处淡淡青光如水华流动不休,正是自己那柄春水。
时隔多年终于与主人再遇,春水剑亦是激动无比,只听一声清越长吟,春水竟跃然从桌上飞起,绕着沈百翎愈飞愈高,盘旋数周后才渐渐落下,缓缓悬在了主人面前。沈百翎伸出右手将剑柄一把握住,略一翻腕带起剑身上一阵明光闪动,待得浮光沉寂,寸余宽的剑身上便渐渐清晰了他的面容,沈百翎爱惜不已地看着,不由得探出左手轻轻摩挲剑身。
过了半晌,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却是慕容紫英将茶盏放在了桌上。他站起身向犹自抚摸春水不已的沈百翎道:“时候不早,我们这便去见过掌门真人。”
沈百翎应了一声,将春水剑收人剑鞘,这才与他一同向门外走去。
离开祭剑台后沿一条宽阔石板路前行,途经殿台楼阁无数,均是青黑岩石凿建而成,石上又以青铜加以装饰点缀,观其构造颇为古朴,深具秦汉之风。若说琼华派绿草如茵,百花齐放,四季如春,生机盎然,那么天墉城便给人以冷冽之感,触目所及除了冰冷的青铜便是坚硬的黑岩,就连池中的莲花都是青铜铸成。沈百翎隐隐发觉,这座城中竟再无其他植株,唯一的生机,便是祭剑台上石缝中生出虬枝的那棵苍松。
一路且行且赏,过子观钟楼,登千级石阶,终于来至一座高大楼阁前,沈百翎抬头望去,只见殿阁檐下一块青铜巨匾,额上书三个篆字,模样质朴中透出一丝庄重。
慕容紫英这才开口道:“这便是掌门平日理事的临天阁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城中秘辛
沈百翎本以为天墉城与琼华派齐名,临天阁也当如琼华宫般富丽堂皇,哪知却只是一间石屋,称之为殿尚有些勉强,不过比旁边那些屋子略高大些、宽阔些罢了。阁外立着两名青年弟子,一左一右负剑挺身,身上所着紫衣与方才路上所见那些弟子并无不同,见慕容紫英走来仍是端立不动,直至他来到跟前才不约而同躬□去,恭恭敬敬地齐声道了句“见过执剑长老”,目光竟是一丝儿不朝沈百翎瞥上一眼。沈百翎看了心中暗暗点头,赞道果有名家大派风范。
慕容紫英微微颔首受了礼,这才令他们进去通报掌门。其中一名弟子应了一声转身便行,动作十分干净利索,过不多时返身回来,说掌门请他们进去。
两人这才一先一后踏进门去,临天阁本就门扉大开,但不知是有何禁制,人在门外时宛若隔了一层薄雾,里面事物却是丝毫不见,直至跨入门内,这才看到空荡荡的一片,阁内既不见供奉什么神位,亦不见有什么华丽摆设,不过青铜饰壁,青砖铺地,朴素中隐隐透出一股庄严气度。
上首青铜壁前杵着两盏青铜古灯,灯上两团柔亮如水波缓缓旋动,洒下参差不齐的光辉,将壁前一名道人的影子长长投到两人脚下。慕容紫英上前向那人徐徐行礼,口中道:“掌门。”沈百翎也忙向那人拱了拱手。
那道人缓缓回礼。沈百翎这才抬首朝他打量,只见这人须发如银,长眉细目,神情既不冷厉也不祥和,他一袭深紫色道袍,手中一柄玉拂尘,雪白无垢的万千柔丝搭在他右臂上斜斜洒将下来,颇有淡雅之态。沈百翎曾经的师尊太清真人亦算得上有道之士,但比起眼前这位涵素真人却略显不足,只那份渊渟岳峙的气度便少有人及。
三人叙礼过后,涵素真人又道:“今日既然有客,那便坐下叙话。”说着袍袖一扫,阁内转瞬现出三张石椅,他自捡了上首主位坐下,慕容紫英向沈百翎微微颔首,亦在右首那张椅上坐下。沈百翎心中奇道:莫非平日里掌门处理门中事务都是站着不成,倒不似一门之长,反倒有些苦行的意味了。想着在左首石椅坐了下来。
慕容紫英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我今日到此,实是有要事禀告。”顿了一顿又问,“掌门可还记得二百年前青玉坛以秘法夺人魂魄炼药一事?”
涵素真人道:“此案祸及一方,大违正派之风,青玉坛遭此一事更是泯然于各派,其余正派更是时时引以为戒,岂敢忘却?”
慕容紫英道:“正是这青玉坛,蛰伏了这两百余年,竟还未绝了害人的心思。”说着一指沈百翎,“我这位好友深知其中底细,还请他来告知掌门。”
涵素真人缓缓点头,看向沈百翎。沈百翎便将自己如何重生为百里无殇,出谷后如何遇到厉初篁,后又如何被他胁迫,又从他口中得知青玉坛至今受其把持,意图危害乌蒙灵谷,夺取女娲遗宝等事一一叙说,最后说道:“我自己魂飞魄散不要紧,但万不能做下错事,灵巫族对我恩惠如山,若是助这等奸恶之徒谋取宝物,我才真是枉自重活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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