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至此心里已经明白,他妈来找他,八成是跟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有关系。至于原因,许乐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报纸上这类的报道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猜也猜出来了。
剩下的那些想他啊,要培养他啊,不过是给的甜头罢了。他算了算,上辈子这时候他已经挣到了倒卖电影票的第一桶金,早就离开长春,开始他长达五年的倒爷生活了,那时候他四海为家,压根没个落脚点,怕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没找到他。
许乐想到这些,就没了跟他们打哈哈的心情,他没答复金成雁的话,而是说,“我出来挺长时间了,得赶快回去了,要不课业跟不上。”
金成雁还想留留他,可许乐动作多快啊,几步就出了亭子,三拐两拐就没人了。他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才回头看眼泪还没下去的柳芳,忍不住说她,“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数?你要跟许乐说什么?你说了他还能愿意?”
柳芳抽噎地说,“我……我一听他问我,就想着大胜躺在病床上小脸惨白的样子,我的心就揪揪的疼,哪里忍得住?”她游戏期颐的说,“他们终究是亲兄弟,就算说了,知道大胜等着他救命,也不能不答应吧。再说这么大事儿,不早晚得告诉他?”
金成雁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那是多大的事儿,人没要到手里,他养父养母知道了,怎么可能同意?反正这话不能透露出去,一切等将孩子带到北京再说。”瞧着柳芳一脸的忧伤,他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没事,没事,你看,许乐这不找到了,他跟大胜长得这么像,肯定能配上。你也别觉得对不起许乐,两个都留着,总比走一个好。日后咱们好好对他就是了。”
柳芳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曹飞为这事儿问了许乐几次,许乐想了想,都是猜测就没告诉他。过了三天,钱磊那边就打了电话来,说替他们找了个律师叫曾元祥,是老教授的第一代弟子,如今已经是业内著名的民事诉讼律师了,主攻的就是离婚方面,打赢过许多官司。他们家的事儿已经给曾律师说过,让他们尽快去省城找人家一次。
曹玉文接到电话当天,就给许乐请了个假,直奔了省城的盛祥律师事务所。
曾律师四十多岁,瞧着很和蔼,跟电视上的律师有些不太像,不但给他们让了座,瞧着他们一脸紧张,还给他们打气,“这事儿我都听钱磊说了,你们也别太犯愁,虽然说按着法律规定,亲生父母有监护权,但她遗弃在先也是事实,何况,你养了这孩子这么多年,一条法律条文也否定不了,法外有情啊!”
曹玉文来之前就打听过曾元祥,知道这人打官司从没输过。对他就十分信服,此时再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压了好几天的那块石头终于有松动的痕迹,他踌躇地对曾元祥说,“我也不是不放这孩子,谁都知道孩子跟着亲妈好。但他爸爸去世前专门跟我说过柳芳的事儿,说她不太靠谱,我也不放心。”
这不过是曹玉文依着他这么多年来的人生经验的推测,但曾元祥毕竟久经沙场,立刻就嗅到了不寻常的地方,他问曹玉文,“你怀疑她有别的目的?”曹玉文显然只是个猜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曾元祥劝他,“我是你的律师,不是你的对手,你得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我,也可以是直觉。”
曹玉文听了想了想说,“他爸说她是个特别知道怎么对自己最好的人,当年她离婚也是有些不择手段,还声明了怕孩子连累她再嫁,不要孩子。她这么多年没消息,突然转了性过来要把孩子带走,我真不放心啊。”
说完这些,曹玉文就有些沉默,女人的心思海底针,要是柳芳咬定后悔了,这些都不是办法。谁料这时候许乐突然说话了,他冲着曾元祥说,“柳芳和金成雁婚后又生了个儿子,叫做大胜,今年六岁了,他的身体应该不是特别好,如果没想错,应该是需要换肾或者是捐骨髓。他们突然来找我,恐怕是想让我提供这些帮助。”
此话一落,曹玉文就不敢置信的腾地站了起来,他冲着许乐说,“乐乐,这是真的?他们这么跟你说的?柳芳他怎么敢,那是他儿子,你不是吗?”
曾元祥也一脸震惊地看着许乐,许乐不在意的点点头,“不算她说的吧,他们来找过我,不小心让我发现的。我觉得,可以从这方面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许乐多活了一辈子,对很多事看多了,该愤怒的上辈子都愤怒过了,该伤心的上辈子也伤心过了,所以瞧着波澜不惊。但这时候的人们还是十分淳朴的,即便是见惯了离婚时恶语相向的律师曾元祥,对柳芳的打算也是吃惊不小,随后就震怒异常,表示这事儿若是真的,他一定不会让她得逞。
用曾元祥的话说,“她如果正大光明的提出来,还算有情可原,可想把孩子弄到手为所欲为,没这个道理,也不能助长她这种歪风。”
曹玉文愤怒过后是心疼。回函城的路上,一直紧紧拉着许乐的手,他的嘴闭得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他一直没说点什么,譬如安慰或者愤怒的话,但许乐知道,他的干爸,内心一定已经烧成了火焰山,他在心疼他。
许乐知道曹玉文一直和曾元祥律师有联系,开始的时候,干爸的表情整天整天都是凝重的,严肃的,他的眉头从没有那么紧紧的皱过,就算当年被李桂和抢了辣白菜秘方的时候也没有。就连最调皮捣蛋的曹远,也看出了曹玉文的不快,这些天变得蔫蔫的,一句吵闹都没有。
甚至有一天夜里,许乐在梦中惊醒,就看见他干爸披着衣服出门去了,那晚天不错,他悄悄掀开帘子,在一地月光下,看着他干爸在抽烟。一根一根的,这么多年,这是许乐第一次看到他抽烟,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但好在,五日后,曾元祥的电话来了,这就仿佛是个信号,让曹玉文脸上的寒冰终于解冻了,他没有笑,而是在接许乐的时候,终于说出了几日前从省城回来,想对许乐说的话,“乐乐,放心吧。”
许乐知道,曾元祥肯定拿到证据了。
这几天,柳芳和金成雁也没闲着,他们找了许多人到这边来说项,工会的主席,居委会的大妈,说的话不外乎那些,第一点一定要强调孩子跟着亲妈好,第二点强调北京对许乐的学习好。
还有他亲爱的大伯曹玉武和大娘罗小梅。不过他俩没敢上门,只是偷偷找了送许乐上学回来的曹玉文,表达的意思很清楚,柳芳他们很有钱,说是如果把孩子还给他们,能给不少钱。然后……曹玉文将这事儿不小心透漏给了曹飞,曹飞就回去一趟,把他爸的锅砸了。曹玉武望着已经人高马大的儿子,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拎着根铁管离开。
就在这么嘈杂中,纵然他们住在城中村,离着家属院那么远,但几乎整个大院都知道,老曹家养着的那个孩子的亲妈找来了,老曹家不准备把孩子还回去,孩子亲妈可委屈呢,天天哭。
然后,在柳芳出现第十三天,法院来了个马玉龙法官,他带来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消息,柳芳和金成雁将曹玉文和黑妹告上了法庭,要求收回许乐的抚养权。他确认了曹玉文的住址和身份,就问他愿意调解吗?
曹玉文一下子就蒙了,他不懂这个,就问马玉龙,“什么是调解?他们同意吗?”
马玉龙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但脾气挺好,就跟他解释,“这个是自愿的,双方如果愿意,就可以参与调解。这不是争取不打官司就把事情办好了。如果有一方不愿意,我们就立案,按着规定程序走,下面就是诉讼了。”他说,“那边是同意调解的。”
曹玉文不懂法律,对这事儿有些拿不住主意,就喊了老太太陪着马玉龙去坐了坐,说要问问知道的人。这种事马玉龙显然见多了,这年头人们都把进公安局和上法庭当做丢脸的大事儿,慎重点正常,他也没在意。
曹玉文出去就找了个地方给曾元祥打了个电话,好在他在办公室,直接就接了起来。曹玉文将这事儿说了,曾元祥那边考了考虑说,“那就调解吧,总要坐下来谈谈,不能一上来就拒绝,给法官留个好印象。等会你把时间告诉我,那天我陪你们过去。”
这事儿就定下来了。曹玉文回去说了,马玉龙就说,“那这样,你和你妻子就带着孩子,周一早上九点去趟法院,到202房间,找我就成,咱们在那儿见。”
曾元祥在周一早上八点就到了老曹家,先是叮嘱了一番曹玉文和黑妹,“他们肯定会做做样子,你们不高兴也别发脾气,这是调解,只要你们不同意,这事儿就不算数,所以不用急。”看着曹玉文他们答应了,又去做许乐的工作,他显然没将许乐当做小孩看,只是告诉他,“乐乐,你才十二岁,你该不高兴就不高兴,该哭就哭啊,没人会说你的。”
最后,他叮嘱三个人,“我查的那件事是底牌,现在谁也不能说出去。”瞧着他们都点了头,这才让他们做进自己的小轿车中,带着他们去了法院。
曾元祥掐着时间点,几个人敲响202大门的时候,时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他们鱼贯而入的时候,柳芳,金成雁和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已经坐在了里面等了一会儿,脸上有些焦躁的表情。怕是瞧见了许乐,柳芳立刻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了声乐乐。
许乐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撕破了,可柳芳却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显然就是曾元祥说的做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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