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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平轩一味笑。

过不了几天，班里的人也变得不大愿意搭理程平轩，那态度跟当时对付方屹差不多，他们看他的眼神有着一种受了欺骗的气愤。路炎天气得当场破口大骂，程平轩死死拉住他的衣服低声哄着他。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他们。路炎天大力在椅子上踹了一脚，拉着程平轩头也不回走出教室。

“你别老是摆出一副任人欺负的样子，看着烦。”

程平轩笑了笑，没作声。

10秒钟不到，路炎天又妥协似的一把抱住他，嘴里喃喃说，“算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比较好。”顿了一下，又说，“你一定拿到名次，到时候才可以名正言顺斜着眼睛看他们。”

程平轩忍不住笑出来。

张教授同林教授抗争了一个多月，据说最后都闹进校长办公室了，结果仍然不了了之。不多久，报名参赛的几个人陆续收到了官方邀请函。日子一天天飞快 的过去，程平轩一天天变得紧张。他发现，所有参加比赛的人当中，只有他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他对即将面临的情况太没底，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漏洞。

又过去一个月，他们出发去了日内瓦。

下飞机的一刻，程平轩以为他会像路炎天那样喜不自禁，但是他发觉自己没有那种感觉，而是一种令他奇怪的显著的害怕，就像小时候被迫学游泳，站在泳 池，头被妈妈摁进水里的那种害怕。深夜睡在陌生的酒店房间，居然做了个噩梦，惊醒后怎么也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喉咙很热，头也痛。他慌张的 想，千万不可以生病。

旁边的床发出细微的响声，让他有些恍惚。

“程平轩。”

他下意识抬起头。他看到路炎天在暗中起身，程平轩呼吸一窒，路炎天已经爬到他床上。

“你怎么了。”路炎天盯牢他看。

“没事，我好像一紧张就会有点低烧。”他笑。

路炎天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吵醒你了？”

“没有。”路炎天在他旁边躺下来。

程平轩看着他，突然低声恳求，“路炎天，我有点难受，你抱抱我。”

路炎天没吭声，伸出手臂抱住他，力量大得几乎把他的眼泪给震了出来。程平轩紧紧揽着他的肩膀。两个人没再说话。

在日内瓦的第一夜就这么拥抱着过去了。

往下几天，程平轩都感觉在梦里跑步似的，每天脚不落实。参加比赛的人数远远超过他想像，光是初赛就花了四天时间。各地的选手们挤挤挨挨站在一间小排练厅门 口候场，路炎天在那里遇到了好几张熟悉面孔，大家都从克利夫兰转战日内瓦。路炎天同他们混得好极了，唧唧呱呱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又有英语，又有法 语，还有几句糊里糊涂不知道是什么话，脸上又一股脑堆满着笑意，一点惊旁也没有。程平轩看着他，几乎发呆，好像没有人能比路炎天更快适应紧张了。他想。

进考场前，要经过一位考官的身份检查，这位考官严肃到极点，他查看程平轩资料的时间最长，然后直直地盯牢程平轩，反复同照片做对比，程平轩礼貌地 笑一笑，考官的面色仍没有改善，那种像防贼一样的表情仿佛一记耳光抽向他。程平轩觉得应该是他的资历太苍白了。他不愿意示弱，硬是站得笔挺，把捏紧的拳头 插进口袋里控制自己。轮到方屹，这位考官照样一副防贼的表情，还带有一种藏也藏不住的不欢迎。可他对路炎天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大概是路炎天身上那种闯荡江 湖的猛劲打动了他，他脸上甚至露出了点笑意。

程平轩心里突然感到高兴起来。

第一轮和第二轮很轻松就过去了。到了第三轮的独奏，场地换成了日内瓦音乐学院的音乐厅。

那天，比赛从清早开始，参赛人数已经少了差不多一半。每个人都早到了，这一回，再没人说话，各自默默的与竞争对手保持相当的距离,等待时的这种阴郁的情调暧昧刺激，更叫人提心吊胆。

太阳光浮白地照在半透明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颀长的水生植物似的图案不知死活的伸展。路炎天一脚踩在上头。他排在程平轩前面先进了音乐厅。

程平轩贴着门站在外头听。

这个时候的路炎天跟平时太不一样，那种自信简直到了极致，好像能窜出一股火焰。

他的手一碰琴，音符就如同一团烈火迸射出来，又大又热的阴影一路狂奔，撕心裂肺般的痛快，旋律向四面展延，好像已经被彻底烧着。真是为所欲为。路 炎天弹琴从来是天性超越技术的，那种饱涨的感情根本不假思索。程平轩听得十分入迷，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因为他的感情要依靠头脑制造出来。

程平轩等不及看见路炎天神采飞扬的脸。

果然，路炎天一出来就兴奋过度的捧住他的脸在他面颊上大大的亲了一口。程平轩想，他一定又是满脸通红的狼狈相。

路炎天的表现让程平轩放松不少，那天他把曲子弹得格外细致，自由速度也处理得很漂亮，在临近结尾的部分他甚至找到了一些含蓄的情趣。令他没想到的 是，他刚一弹完，就有一位评委起立为他鼓掌，还说，他的风格与肯普夫很有几分相似。程平轩惶恐得说不出话，掌声在耳边啪啪作响，程平轩在那一刻突然被一种 微妙的感觉撕咬着，胸中充满激荡，历久不散，使他的心脏像发疯一般的没有规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程平轩形容不出，因为太不可思议了，实在美好到不 行。

到此为止，一切都美好到不行。

然后是宣布进入第四轮决赛的名单。官方的致辞像小型炸弹一样爆响着，偏偏久不进入正题，听得人焦躁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