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舱内的烛火晃晃悠悠,香炉上细烟袅袅,透过珠帘,所见得的是明月初上,星垂千水,泠泠生风,感到身后柳言的动作不轻不重,十分舒服,他低声笑了两声:“我想起那日与宁暮霄说的话,便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宁暮霄是个难得的心思纯彻之人,我有心算计于他,与他所说虽然听来有理,其实细想来,不过是泛泛之谈。晏太华固然心机甚深,野心极大,可我比之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柳言停下手中动作,似在思索,良久才出声说道:“王爷并无什么野心。”
“你倒会拣好听的说。”不过一句笑骂,袁景伸手覆上对方搁在他肩上的手:“有时候,没有野心反而更可怕。我对这江山没有野心,却也没有热爱。假若晏太华得了天下,或许是件好事情,可我总会不甘心。我小心眼,爱斤斤计较,觉得这江山本是当年自家祖上打下的,便是毁也得毁在我手里,若是落到外人手里,算是个什么事情。
至于那天命之说,不过是场笑话。假如天上真有神灵,见着这地上凡人之争,必会笑得肚子都痛,我们所见的天下,太小了。若我真想要争上一把,那么无论是那瀚罗楼泽,还是那琅青月霜,都要尽归于手,如此方能称得上天下之主。可人这一生,哪里能得这么多的时间?一晃眼,自初上战场算起,也有整整九年了。那年我亲眼见着长枪刺穿睿儿的胸口,下一刻马嘶刀鸣,尘土飞扬,却寻不到他了。后来我找了很久,若非那身衣服,我怎么也不会认出那一滩烂泥,便是我那最英俊最爱漂亮的侄儿。自那时起,袁家就只有……我一人了。”
他初时声音淡淡,后却语声哑哑,柳言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脚下单膝跪下,抬头见他目中悲色,面上无泪,却自不成声,知他心中有痛难言。
“王爷要记得,柳言一直都在。”他双手握住袁景的手,低头将之贴在自己的脸上。
袁景低头,看见他无甚表情的面容,不知为何,从中看出无尽悲切:“你还年轻得很,何苦来哉?”
一丝笑意自对方眼角漫开,嘴角笑容细细:“王爷与我同年,也还年轻得很呐。”
“你!”袁景甚少见得对方笑模样,此番见了他这样子,突然就生出了些恍惚之感,张口欲言,最后说出的不过仍是那句:“何苦来哉?”
柳言敛去表情,声音直如叹息:“只要在王爷身边,我便觉得什么都好。待得战场之上,只要我柳言还有一口气在,必护得王爷安好。”
袁景弯下腰,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垂眸低声言说:“当年叱咤风云的袁家,如今只剩了我一个。这大周江山,他日覆去便覆去罢,等我不在了,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我只盼你好好保重自己,我没有什么大祝愿,唯想你活得好好的。这些年你伴我左右,实是辜负了你一身才华。他日你入朝为官也好,五湖逍遥也罢,我总想你能真正为自己活着。”
脚下之人无声无息,许久方听到他出声:“可这世上,唯有在王爷身边,我才觉得快活。”
袁景会在何时何地登岸,其实并不难猜,只是心中知道和做到,却完全不同。
斥候带来的消息,也告诉了晏太华他并未猜错。袁景放缓了速度,不过是想趁了天未明、人最是困顿时候,一举击之。他虽能猜得到,却不能肯定对方不会出其不意,早做打算是难免的,不得不着了对方的道。
他在马上朝身后望去,月色之下,绵延数里的兵士枕戈待发。
翻身下马,他看着茫茫大河,突然觉得,天地间其实也不过他一人而已。
☆、第六章 战鼓如雷
天色正昏沉,万籁俱寂,唯有蛙声连成一片。
但所有的宁静片刻即被撕裂。
袁景军马还未上岸,便看见天上由远及近,无数火箭飞射而来。滚滚热浪,奔腾袭至,壮观景象,此生难忘。
他站在船头,眼见着那漫天火光落于前方,传令所有战船暂且停下。
晏太华此举实属正常,夜半昏时,敌友难分,以火箭为攻,一举两得。
既然已经想到,袁景自然也有应对。最前方的战船看来无异,实则比之真正的战船不知差了多少,其上虽然也有兵士,数量却极少,更多的是着兵甲的草人。
月色之下,远远观之,加上那几个真正的兵士,几可以假乱真。
便是晏太华看出破绽,也不敢随意放手。便只是万一可能,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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