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破烂衣衫的小孩儿探探头,向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似的,低头向这边慢慢蹭过来。
“小孩儿我问你,这邵县县城里的人呢?”
“人?什么人?”瞪着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小孩儿不解。
“绍常庚,绍常庚你总知道吧?”杨子维循序善诱:“就是你们县令。”
“绍常庚?”小孩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知道!”
“那他人呢?”一把攥住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孩儿,杨子维问道。
“他?那里!”回过身指指身后,之间那破落的大院子里似乎有一口黑乎乎的大锅:“好吃!”小孩儿兀自笑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院中。
众人一个寒战——好、好吃?
庭院早就没人住了,破败不堪。众人走到阶下,才发现一块儿被风吹得腐朽的匾额--正大光明。
“这里,难道是,县衙?”杨子维舌头在打架,吐字不清。
庭院中也早已荒芜不堪,丛生的骆驼刺铺满除中间那口大锅以外的所有地方。
“怎么,这地方,难道还有人住?”杨子维探头往锅中看了看——铁锅的四周布满了厚厚的油腻物,伸出手去刮一下,指尖立即传来滑溜溜的触感。
“小孩儿,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卫守张铭看杨子维只顾了探看锅中油水,自问小孩道。
“有啊,但是,男人都不在这儿。”小孩儿眨眨眼,眼睛看向一行人中肥头大耳者,不动了。
“那,这里的都是女人?”参将徐启功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啊!”收回眼,望着徐启功,小孩儿说道。
地道阴暗无比,滴滴答答的水声让人想到江南特有的温柔水乡。狭窄的甬道挤得人喘不过起来,地道四周散落了许多白花花的骨头,空气中却弥漫着某种动物腐烂过后的味道,臭不可闻。
转过一个角,眼前豁然开朗!手腕粗的牢门囚禁着数十个妇女,这些妇女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可言,但一个个都肥头大耳,倒也不像是虚胖。
牢中妇女齐齐望向牢外的一群人,眼中无悲无喜。蓬乱的头发掩住肮脏的脸,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是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看这样子,这里不像是被术石城包围了一年啊,绍县众人被积羽城众士兵从各个角落搜了出来,共妇女四十七人,男人八十四人。
方胤还吩咐一干人等,将绍县剩余的人安排好,径自出去找宁扶轩。
清笛婉转,和着秋的悲凉,几乎要听的人潸然泪下。
头顶有寻食的苍鹰飞过,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天际。
雕花的窗格像是晋王府里的小院一般,宁静而安详。
笛声戛然而止,宁扶轩望向窗外,目光清浅:“怎么又站在门口,暗中窥探人,哪里像个王爷?!”说罢倒是自己先抿着嘴笑了。
“本王是听这笛声,一时着了迷。”推门而入,方胤还答道。一双狭长的眸子正好对上宁扶轩灿若桃花的笑靥,不觉又是一呆,愣怔了半晌,才从那眼中脱得身来,笨拙地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宁扶轩起手,收起手中玉笛,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抬眼看了方胤还,那时常嬉笑的眉宇轻轻纠结着,好像是有什么事记挂在心上。
粗瓷杯盛了不断冒出热气的新茶而来。掀开杯盖,倒有一股苦涩的滋味自先弥漫了出来。
“绍县怎样?”宁扶轩明知故问,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像只是这样随口一问。
“只剩得一百余口人。”眉头抽动,方胤还回答道。“开始听你说是一座死城,我还不相信。”少有的低落的神情。
“哦?”心头猛一颤,但很快就被抬手饮茶的动作给掩了下去。“那你打算怎样?”
“好生照看剩下的一百余口人,怎么说,这也是我大渊的子民。”犹自沉浸在悲苦的境地,没有发现宁扶轩唇边露出一丝笑。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茶雾缭绕,几尺的距离,竟被袅袅升起的茶雾给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如何见得?”
“听说县衙空荡得只剩下一口油腻腻的大锅?”
“是,”方胤还一愣,随即如实回答:“还有地牢里几十口妇女。”猛地抬头看向宁扶轩,下意识放大了声音:“你都知道?”
不正面回答方胤还的问题,只是又淡淡抿了一口茶:“人这种东西,要是被逼上绝路了,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平静地就像是在叙述一件莫不关己的事,宁扶轩答。
眼中有光在黯淡下去:“那能怎么办,说是被围了一年,实际上朔方大军早在三年前就围攻了这里,要不是县令绍常庚指挥有方,这里早就沦陷了!”有泪泫然欲滴,方胤还双手扣紧了椅子扶手,道:“县令集中全县所有的粮食,也只够撑一年,大渊迟迟不来救兵,看着全县老小连观音土都吃完了,绍常庚才下令这么做的。第一个吃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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