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还争,弟弟还给你卖命!”
胤禟的赌咒散在了梨花雨里,两人看了许久,胤禩方道:“咱不说这后来的话。哥哥只问你一句,你老实答我,魇镇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胤禟像囫囵吞了个鸽子蛋,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迟疑着看向胤禩,一时间只觉里里外外都凉透了。
“你疑我!”胤禟腾地站起身来,瞪着无悲无喜的胤禩,“魇镇之事摆明了是太子和老三里应外合,奉了上头那位之命装疯卖傻,我有什么理由冒这么大险替太子翻身?”
胤禩道:“不是老三,老三一番算计只是为人作嫁,他矛头直指大哥,你以为经此一事,皇父还会信任一个残害手足之人?”
“那也不可能是我,”胤禟直欲发狂,冷笑道:“八哥,你的骨气哪去了,你的才干哪去了,你的贤德哪去了?我原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皇父跟前使唤的一条狗!他看得起你,你的腰杆挺得比谁都直!他如今嫌弃你了,你就成了条抽了筋的龙,连长虫都不如了!你不是恨他,你是怕他,怕得连我这样对你推心置腹的人,都怀疑了起来!”他号称毒龙九,言语之间,即能将人刺个体无完肤。
胤禩亦笑起来,“老九,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这个人么?你说得对极了,好极了!”他望着他通红的眼睛说:“八哥,的确没你想的那么好?”若论决绝自伤,则胤禟也不是他的对手。
胤禟怕了,他不怕满朝文武九五至尊冷眼相待,他不怕从此手无寸铁家财散尽潦倒度日,他甚至不怕兄弟反目血脉之情荡然无存,自己的话,他的话,都狠狠地抽在那人身上,刀刀见血,入骨三分,他只是怕哥哥疼。
他费尽了心思才在那个人的面前站起来,从默默无闻的宫婢之子到举国称颂的大义贤王,不管身边人拿他当摇钱树也好,当避风港也罢,都掏心掏肺平辈结交。一夜之间,多年苦心经营付诸东流,朝堂上屡屡被亲父斥做暗蓄大志图谋不轨之人。这是个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九阿哥吓醒的梦啊,他活生生地一个人走过来,衣衫褴褛,遍体凌伤,还不兴问上一问?
哪怕是将来形同陌路也好,他也不该这么说他。
胤禟软了声气,“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委实没有我的份。”
胤禩却不放过他,接着无留情面地问:“那张明德一事呢?”
胤禟终于明白了,这才是胤禩今天的来意,这才是胤禩最想不开的地方。可纵便心里有气,他也不敢胡乱发了,只是垂头道:“这更没我什么事。”
胤禩道:“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不是你和老十四为逼我走出夺嫡这一步,故意递到我手里的刀子?他替我算的命,不正是你想换给我的?一个穷算命的讨喜话,哥哥从来不信,可一想到他是替你说的,哥哥,鬼使神差就信了。可回头来找你们,你们却又都不干了。”
胤禟冷笑一声,强压住满腔的愤懑,苍苍凉凉地道:“我早该知道,你一早就不信我了,那日你来找我商量,我劝你别干这些蠢事,趁早的连这劝你的人也不要留。你偏不干,留着他,不杀也不用,原来就为了牵出我这幕后主使?我当时还不明白,如今我总算明白了,八哥,你根本就不是来找我们商量的,你是在试探我们。你认定了我们挖了个坑,等着你往里头跳。”他顿了顿,擦了把眼睛,接着道:“八哥,我实话告诉你。老九是爱财,可老九对那把椅子没存过半点念想,你不想干的事,老九犯不着走在你前头!”
胤禩道:“你记着你今天的话,若来日有人把案子翻出来,牵连了你,哥哥可没法子救你了。”
胤禟冷笑道:“不劳八哥费心!哥哥若还不信,弟弟自有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告辞!”言罢拂袖而去。
胤禩靠着梨花树坐着,把玩着从胤禟身上顺下来的胭脂扣,想一想,笑一笑。他就是在这棵树下第一次见到胤禟的,他知道他是正当圣宠的宜妃的儿子,知道粘上了这个万千宠爱的小霸王,从此他就不用穿断了线的衣,喝满是梗子的茶,每天还有数不清的零嘴儿,有嬷嬷谙达的笑脸。当初的愿望就这么简单,为了这,他在小混蛋的一句话下爬上了这棵梨花树,从上头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乳牙都掉了两颗,断了肋骨,送了半条命,才捡回来一个弟弟。
他不知道胤禟懂事后会不会看不起他,所以他拼命学,拼命干,上讨皇父的赏,下投众臣的好,白手起家赚出了个满朝称赞的贤王,却也偏偏被皇父的帝王心术推至台前,成为制约太子的力量。是他把胤禟拖进来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没有那样金贵的命,他的命数原是一盘死棋,有了胤禟,才透出那么一线生机。
若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和胤禟这会儿,早窝在府里听书看戏吃热锅子了。
胤禩想着这些就笑了,他想着,不管将来哪个侄子坐了金銮殿,他俩都是皇上二大爷,每日里点个卯遛个鸟,管管东家长西家短的闲事,捉捉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小贼,也算当得起为国为民的父母官。这么想着,就好像真看见了俩辫子花白满脸菊花褶子的糟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瘪着没牙的嘴教训某不学好的街头小混混。
会有那么一天的。
胤禟,没有你就好,没有你,哥哥可就要放手干了。
胤禩走出承乾宫的时候,回头看了那惹事的梨花一眼,漫天花雪像来时的路一样。他松了松坐久了的筋骨,终究还是有些疼,心里有些埋怨。
你不是二伯,二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不必像二伯那样待我,这是瞧不起哥哥。
过了几天,十三阿哥胤祥在御前侍疾时,被皇父以邀结太医,欲行刺探之事,斥为不忠不孝之人,锁交宗人府,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初春里的紫禁城依旧是个能呵气成冰的鬼地方,纵便烧着地龙,殿宇大了,那冷气儿还是飕飕地从膝盖骨往脊梁上窜,更何况头上时时落下冰碴子来,直直扎进心里,上头裁云布雨那位还分毫不觉。胤禟下了朝议,巳时未过,前两日一场急雪,他一面走,一面悔,那日气急了没折上几支梨花,这会儿再去,可就没有了。这么溜达着回到自家院子里,瞥过厢房前栽的那一圈刺槐,顶着积雪歪歪地立着,不自禁先缩了缩脖子,扯了嗓门喊起来:“这谁干的,谁干的?”
九福晋出门来瞧,道:“你嚷什么?大清早的不给人舒坦。”
胤禟道:“你也合适着点,大清早?你有几日没上额娘那儿请安了?眼下里里外外一片风声鹤唳的,你倒好,只管撒泼耍赖,胡搅蛮缠。有病?有病不知道请大夫瞧,谁还不上赶着巴结你?像今儿这么个情形,把个不孝的名声活活递给人当把柄,倒让别人拿我的错处。”
说着九福晋眼就红了,呜呜地哭着掉头回房。胤禟待追上去再数落几句,却有下人来为才刚他那一嗓子上来回话。
胤禟踹了那厮一脚:“谁让你们乱动爷的院子?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你倒好,上来就给爷弄了这么个晦气的家伙事。”
小太监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笑回道:“原是爷前儿十五吃醉了,答应了东院五奶奶的。五奶奶嫌大冬天里胭脂膏子干涩,想要个淡淡的槐花香托一托。这不开春了么,正好栽花栽草儿的,请了爷的准儿,奴才们才敢动手的。”
胤禟乐了,“你当爷傻啊,刚栽的树能开花?”
小太监苦着脸道:“委实是爷吩咐的。”
胤禟挥挥手道:“移了移了,谁要搁谁院子里去,还嫌爷不够倒霉是怎的?”
小太监凑近了问:“那栽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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