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亭心中一片烦乱,听见傅瑜唤自己,便随意应了一声,可半晌之后也没有回应,他这才注意到,抬眼看向傅瑜。
傅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在察觉到沈延亭的视线后,他仰起脸,笑容灿烂,“延亭,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也无须在意。不过昨晚大哥的事,我可没有骗你。”
沈延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感,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好也对傅瑜笑了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玉荷的声音,“公子,你在房里么?”
傅瑜一吐舌头,“我都忘了,我在和玉荷玩捉迷藏呢。”
沈延亭起身开门,玉荷行了个礼,道:“公子,小白在你这儿么?”
沈延亭忍笑侧身让了让,玉荷往屋内一看,小白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模样。
玉荷见了,再看沈延亭的表情,笑道:“奴婢也是闲得慌,才会跟一只猫玩什么捉迷藏。公子可别说奴婢偷懒不干活,要是被陈管家知道了非罚奴婢几个月银钱不可。”
沈延亭揶揄道:“你还怕陈管家罚你?他不怕你一气之下不给他办事了?”
玉荷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尴尬和不安起来。她垂下头,低声道:“公子说笑了。小白也找着了,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沈延亭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看着玉荷急匆匆地离开,小白也跟在她身后轻巧地走了,可空下来的房间却已回不去方才沉静的氛围。
沈延亭走回桌旁,看着自己之前写的字,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他提笔蘸墨,站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落笔。最后,他手一挥,将笔掷了出去,笔头在纸上留下一道浓重的墨迹,四周散布着墨点,像是泉水从纸张深处喷涌而出。
沈延亭转身出门走到院子里。今日刚下了一场雪,满目净白,世界仿若片尘不染。只是大雪不过是遮盖了原本的尘灰,并未清除,净洁的雪下依旧是藏污纳垢。等雪化尽,一切又将还原本来面目。而世事亦是如此,无论真相多肮脏丑恶,最后也要公诸于众,恰如那张纸上的墨迹。
接下来的几日里傅瑾出现得甚少,这正合了沈延亭的心意。且先不论傅瑾那样做的动机,沈延亭还尚未理清自己的心思。他向来疏于交友,人情关系寡淡,傅瑾已是特例,在他以往的生活中,并不存在任何相关经历供他参考此刻的应对。他是该装聋作哑,还是干脆问个明白?
幸而傅瑾并未出现让沈延亭更烦心。
这一日,天色依旧阴霾沉闷,即便残雪衬得四处光亮了些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沈延亭闲坐在屋里,开始琢磨起那日开玉荷玩笑时她的反应。陈管家不放心自己也是常情,何况这事早已和玉荷明说,她为何会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她还知道陈管家别的什么事?和傅瑜的死有无关系?如果有,她为何要瞒着?
干坐着想也想不出什么来,沈延亭思量着还是去找玉荷旁敲侧击一番。他刚起身,便觉得周身浸入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立刻跌坐回去。
这样的情况这段日子陆陆续续也发生了不少次,大多数不是冻死的便是饿死的。这个冬天实在难熬,那些衣食难继的人,即便撑到了年关,只怕也没有心力好好过节了。
沈延亭咬着牙,终于感觉浑身放松了下来。他还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岸边的潮水,一波一波,虽已开始退潮,却仍在拍岸。
“你没事罢?”
耳边忽的传来一人清越的声音,然后额上被盖住了,一阵暖流迅速灌过四肢百骸,沈延亭顿觉神思清明了不少。他睁开眼,看见了青昙青绿色的袖口。
“多谢。”
青昙在沈延亭对面坐下,眼中有些同情,“看起来不太好受。”
沈延亭平静下来,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好受也受了多年了。青昙公子怎么会出现?”
青昙笑道:“来见见故友。”
对沈延亭而言,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怪。他与青昙不过一面之缘,实在生疏,可是对青昙而言,沈延亭却已是旧识。不过,沈延亭仍能从青昙身上辨认出那片竹林特有的气息,倒也算熟悉亲切。
“唐公子呢?”
“贵人事忙,我也不便烦扰。”青昙四下望了望,“怎么不见傅公子?”
沈延亭有些不自在,“大概在忙。”
青昙似乎看出沈延亭的态度有些奇怪,笑了笑,问:“你们的事办得如何了?”
沈延亭知道他指的是傅瑜的事,摇了摇头。
“虽说急不来,但你们也得抓紧了。尾七一过,那个小鬼还能不能停留在人世,只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此话怎讲?”
“他当初不过侥幸躲过鬼差,哪能天长日久地这样下去?其实,你们当初是因为不知道送他入地府的方法,这才要帮他查清命案真相。但现在,要领他回正路倒也不难。他进了地府,便是按照生前功过奖惩,洗清了记忆后轮回转世,与其他魂魄没有两样。”
“你知道怎么做?”
“不是我,是——是唐公子。他那日本是要如此做,但你们说了一通道理,他只怕是也想看看热闹,便没坚持。”
沈延亭不由得问:“唐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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