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疏身上尚有此人上次留下的余毒未解,此刻听了这声音,又见了本尊,不禁大惊失色,恐再次遭了暗算。好在他稍一运气,便发现此次那人所用的乃是普通的毒粉,其中亦没有隐藏暗器,因此即便略沾了一点在皮肤上也无甚问题。
但他的庆幸亦持续不了许久,因为那不男不女之人的拂尘已再次扫到他眼前,而在另一边,那马脸的剑客,名唤“死人剑”屠如山者,亦同时从天而降,手持“红莲劫焰”加入战局,阻住了燕九仙对那老魔头的攻势。
见梁慕宇自那不男不女之人出现时起,便一心待在自己身边,既为护驾亦为寻找破绽伺机而动,而反观叶欣文,因为突然凭空失去了三个助力,此刻几乎被那老魔头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似乎在十招之内就会败下阵来,秦朗疏不禁失色叫道:“小宇,你快去助欣文对付那老魔头!”
梁慕宇心中纵有千万般不愿,此刻亦只能以大局为重,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秦朗疏身边。
但方才秦、叶二人联手,在那老魔头面前尚且露出败相,此刻将秦朗疏换成了梁慕宇,又能抵挡几刻?
眼见那老魔头攻势越来越猛,连著几锤堪堪从二人身边划过,那马脸剑客忽然叫道:“老侯,主人有令,锤下留人!”
那老魔头虽然看似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未必是会听人话的性格,可他听了那马脸的话,竟真的立刻收住了攻向叶欣文的双锤。
见了他的动作,这次却换了那不男不女之人笑道:“哎,不是留这个!屠相公也不说清楚,侯相公,你留下那白衣服的小公子就成了,剩下的那个就留给你做娃娃吧!”
他话音一落,那老魔头便冷哼一声,瞬间又加快了攻向叶欣文的动作。而这下叶欣文的心情可谓从天上跌落到深谷里,简直苦不堪言。
但陷入险境的绝不止叶欣文一人!秦朗疏和燕九仙各自对付之人,论其武功,在江湖上亦都可属顶尖之列。那“死人剑”屠如山自不必说,就是这不男不女之人,亦曾在秦朗疏面前路过一手“传音入密”的绝顶内功。此刻他将真气灌注於拂尘之上,突刺时每每有如无数根钢针,与秦朗疏的临时找来的这把佩剑相击,竟能发出金属撞击之声。更何况秦朗疏不知他可曾在拂尘中藏毒,因此应付时便愈发缚手缚脚,两人交换了三四十招之後,终於被那人的拂尘尾端扫过衣袖,而他的衣袖竟被拂尘上所带的真气震得碎成千万片,将整条手臂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燕九仙身上亦被那“红莲劫焰”的剑气划出了无数伤口,将他的长衫大半染成血色。几人之中,反倒是梁慕宇仗著那老魔头不敢全力进攻,挡在叶欣文身前与他堪堪打了个平手。但细看时,那老魔头眉眼间已略有不耐之色,好似不知何时便会不顾那二人的话,竭尽全力猛攻出来,因此他二人的战局亦是不容乐观。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时刻,远处传来的三骑马蹄声让秦朗疏他们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微光。电光石火之间,那马蹄声已来到近前,继而只听一声娇叱:“大师兄,欣文师兄,我来助你们退敌!”
听得这一声,那不男不女之人又阴阳怪气的笑道:“咦?今晚这可真热闹!本以为我和屠相公已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了,想不到,这黄雀之後,还藏著小猫哩!”说完,忽又变了脸色,冷然道:“只是不知若是黄雀突然变了老虎,这小猫儿还能如何应付……”
可惜他话音未落,已有一个寒冷彻骨的声音打断他,道:“白牡丹,你说够了,便领死罢!”声音不高,话亦极简,但话音消失之後,就连秦朗疏等人都仍觉得耳膜一阵刺痛。而那名唤“白牡丹”的不男不女之人,更是脸色遽变,向後连退了三步,紧张得四下环顾。还不待他转过身,空中已飞来一条黑色的长鞭,只一招便绕上了他的手腕,再一抖那拂尘已应声落地。
只凭这极为巧妙,功力跻身的一招,秦朗疏已认出了来人,无比欣喜的唤了声:“前辈!”
但在场之人中,最欣喜,最震惊的并不是秦朗疏。听到那三番两次救了秦朗疏的盲眼侠客的话音,燕九仙几乎顾不得还在与那屠如山对战,忍著手上被他再划出两道伤口,一边勉强抵挡著,一边偏过头看向他。幸亏因为白牡丹被那人打掉了兵器,让屠如山不得不飞身过去替他抵挡几招,因此亦没有再对燕九仙造成太多威胁。但得了空隙的燕九仙既没有追著屠如山进招,亦没有趁机运功调息,而是仍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向那盲眼侠客。
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一瞬之间,他的眼中已涌出泪水,心潮澎湃起伏。他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自语道:“原来,原来他离了出云谷,便弃剑改用鞭子了!这五年不见,他竟变得这样憔悴!他以前是那样英俊,现在却好似害了痨病一般,连脸颊都有些凹陷了!可想而知,这几年他究竟是怎样熬过的!”想到此,不由得梨花带雨,潸然泪下。
在场之人皆不知燕九仙何以突然如此反常,但那老魔头见燕九仙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黯然神伤,突然竭尽全力,猛力挥动著一对流星锤,暂时逼退了围攻他的铁剑门诸人,紧接著舞动双锤向燕九仙扑来。在众人一片“燕大哥小心”的惊呼声中,那盲眼侠客忽地一招“神龙出海”,鞭梢已越过那老魔头的肩头,再往回一拉,便要抽向那魔头的手臂。那老魔头反应亦是极快,立刻侧身一避,躲过了那一鞭,但这一下,那盲眼侠客便毫无阻隔的站在燕九仙面前。
只听燕九仙看向那盲剑客,眼中似有无数种情感一一流过,仍带著哭腔的声音却只能喃喃著三个字:“小师叔……”
第33章
“小师叔……”
听得燕九仙如泣如诉的这一声,闻人笑的动作不太明显的一滞。虽然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但在场的三个魔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岂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见他身後的屠如山立刻趁机将剑尖往前一送,使出一招“青龙出海”,剑尖如闪电般直刺闻人笑後心。
但闻人笑的功力之深,简直深不可测,就在屠如山出手之际,他好似身後亦生了一双眼睛一般,瞬间将手中长鞭向身後一扫,同时带著身体亦稍稍转了个半圈。紧接著,他再身子一矮,鞭子已飞快的扫过屠如山的下盘,而屠如山只能跳起身闪避,手中的招式自然就在半空中失了後劲。加之此时秦朗疏又从斜刺里伸出一剑,直直对著他持著“红莲劫焰”的手腕刺去,惊得屠如山险些将手中的神兵利器掉下地来。
但闻人笑仍与之前救助秦朗疏时一样,只是略逼退了屠、侯二人,便再次撤出战圈,一心要置那正被江锦霞和李安平团团围住的白牡丹於死地。而此刻燕九仙亦终於看清了那白牡丹的模样,可不正是那日害死莲儿,害得闻人笑戳瞎了自己的双眼,离开出云谷远走江湖的魔头!
燕九仙对此人的怨恨并不亚於闻人笑,但眼见著闻人笑的剑尖马上要扎中那人胁下的死穴“愈气穴”,他却突然大喊出声:“师叔不要!”
他之所以这样喊,乃是因为他仍然深深记得闻人笑曾说过,若是杀了这魔头,他自己亦不会再在这世上多活一日,想到此,燕九仙心中的恐惧便战胜了仇恨,生怕那日的誓言就此一语成暨!但在场诸人却无人能知他此时的心思,只道是燕九仙突然发现其中有何蹊跷,因此皆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而那白牡丹不愧是白牡丹,被闻人笑追了这几年,每每皆能逃脱,显然不仅是武功高强,更有不少经验之谈,就只在众人皆不动作的一瞬之间,他已使出“燕青十八翻”的功夫,下一刻人已落在了几丈之外。而那屠如山与他亦是心有灵犀,见战局明显对己方不利,一有机会亦同时飞身跳出战局,还顺手将那老魔头一并揪著走了。那看上去好似一座小山的老魔头,就被他这麽轻轻松松的拎著,同时他自己还能疾走如飞,可见屠如山此人不仅仅是剑法高明,轻功内功亦皆是已臻化境。
见在此再难得都没有的机会之下,仇人却再次从面前走脱,闻人笑正要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飞身去追,冷不防却有人从身後狠狠的箍住自己的腰,让他不仅走不得,甚至连动一动都困难。
闻人笑生得几乎与身材高大的秦朗疏一般高,燕九仙比他略矮一点,此刻却正好能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口中轻声呢喃道:“小师叔,你再不肯认仙儿了麽?”
其实燕九仙第一次开口时,闻人笑便已认出了他的声音,可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看自己最不顺眼的师侄,竟会用这样柔情的口气唤他,令他又是惊奇又是迷茫,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燕九仙见他不回答,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死抱著他,继续向他倾诉衷肠道:“小师叔,之前种种,竟全是我错了,可惜直到你走了之後,我才想明白……你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我对你做了那许多事,不论哪一件,若要令你恨我亦是应当的!仙儿不怕你恨,只怕这辈子真的再见不到你,还好……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呐!”他的话音愈发凄楚,最後已有如长歌当哭。
要知燕九仙平日里本是最风流潇洒的一个人,在场何人曾见过他这等模样,此番一见,虽无人知他二人之前的恩怨,却仍是无人不为他的恳切所动容,皆暗暗希望那被他抱住之人能将他好好安慰一番。
可待闻人笑真正开口时,口气却是冷若冰霜,他反问燕九仙道:“你做了何事?我为何要恨你?若说这世上我最恨之人,除了那杀了莲儿的魔头,便不再做第二人想!──是了,你此番耽误了我替莲儿报仇,这次我可真是恨上你了!”说到此处,他冷硬的声音突然略微提高了一点,却让燕九仙的心跌落至更深的谷底。
只听燕九仙吞吞吐吐的喃喃道:“小师叔,我,我是因为……”真心的话已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亦无法再吐露半句,却是因为只怕自己主动提出这茬,反倒不小心点醒了他。
可是闻人笑对他的话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拨开他环在腰间的手,──他之前抱得那样紧,现在却好似脱了力一般,让闻人笑很容易的就挣脱了桎梏,向前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教你的那几招,你已练得很好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了罢……”悠悠的尾音,听上去宛如一声叹息,却并不是愁苦的。
“小师叔……”这话好似惊醒了燕九仙,他上前一步,手指几乎要牵著那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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