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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r坐在床脚边，聆听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生生碎裂的声音，他并不恨Loki，是他自己领悟得太晚，看得到，得不到，不如不要，可惜他对诱惑和谎言总是过于轻易地投降。

明明，他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他们不是爱人也行，毕竟要在漫无边际的岁月里，和九界亿万人中的一个做一回兄弟，比做王都艰难；他甚至愿意一退再退，仅靠咀嚼美好回忆的残渣，坐在金宫的台阶上，默默地看光阴呼啸，年华陨落，直到成为一名被Asgard的历史一笔带过的性情乖僻而政绩平庸的摄政王。

但他一次又一次的被愚弄了，在这座漏斗状的漩涡中无望的越滑越深……忽然间，他停下来了，不再试图沿壁上行，转头狠狠扎进漩涡深处。

71.

Saga将那本合同还给Thor时，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Thor不想问它是如何莫名流转到女神手里的，他再笨也能猜出来，但此时追究这个已无意义。

“你不说点什么吗，关于信仰危机之类的？”Thor厌怠的问，“虽然我还没打算签字。”

“我的责任只是为王答疑解惑。”女神平静的回答，“王的任何行事我都不会阻拦，只告知前因后果。”

Thor 苦笑：“真希望父亲当年从Jothuheim抢回战利品时，你能阻拦一下。”

“你父亲确为此向我祈问，因为Mimir曾给予他一句预言……”

“什么预言？！”Thor猛的停下纡徊的脚步，现在一点点关于Loki的讯息都让他惊怆不定。

女神犹豫了一下，考虑在万神之父仍在世的情况下，擅自将此告知代职者是否妥当，但最终她下了某个决断般回答——

“‘他必将改写历史。’”

“改写历史？”刹那的震荡，Thor深吸一口气，那个念头来得仿佛一场毫无征兆的凶猛瘟疫！Thor奔出神殿，穿过金宫，跑过长廊……回声交叠如越跳越急的心脏，以黄金铸造的殿堂为子宫，那枚胎动的巨茧，正狂喜的迅速蜕化为渐成形的阴谋。

一个声音如魔附耳，去吧去吧，你并非毁掉这个世界，只是将它以更合理的方式重新排列……

他一把抓起沉睡着的万神之父床头的Gungnir！

***

Urd泉的源头之上，是世界之树Yggdrasil虬结的根丛，树身巍峨壮大，枝桠蜿蜒直上，直至贯通九界。Norns女神在其上刻绘繁复的秘符，据说九界之人的命运皆在其中翻滚煎熬，万劫不复。Thor双手奉执Gungnir在树下祷祝，乞求Yggdrasil之神将它枝桠的一部收回。

谁人归还Yggdrasil之神许给Asgard之物，将得无尚应许。

——这只是传说，并没人实践过，毕竟执掌Gungnir之人从来只有Asgard之王，而既身为王，有什么是需要舍弃至高权力才能得到的呢？这简直就是个悖论。而Thor甚至不敢说，这传说是真的，不，三天以来，他甚至开始怀疑Yggdrasil之神是否真的存在——神它高尚到从不过问人间疾苦，当世人罹受苦难时，何曾有神明亲临过？！

〖我在。〗

一个声音，不，准确的说，没有语言或音节，只是一个意识，突然出现在Thor的脑海中，他被吓了一跳，他设想过许多种与Yggdrasil沟通的可能，甚至想象面前的树身上可笑的横裂开一张大嘴——但这种无形而诡密的方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能用天启来形容，甚至无需问对方是谁，心念稍动，那个意识就以调用他脑内全部意象和概念的方式光速准备了答案和所有可能的论据及驳辞——于是，Thor“知道”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但他在“知道”的同时就本能的笃信它就是真理。

〖请收回永恒之枪，许Asgard的王，不，卑微的我一个愿望。〗

虎口中的Gungnir骤然消失，Thor抬头仰望，金橙与绿褐交织的巨大树冠高不见顶，锐利的阳光在雾霭下方都如小星般瑟缩闪烁，他无从得知神枪是否重新变回了Yggdrasil之树上一根普通的细枝，从此将凭依其上的誓言和血债都一笔勾销。

〖自我出生之前，请改写历史，让Loki成为Odin与Frigga的独子，他一定会成长为更好的人，值得被更好的对待……〗

〖这种程度的改写很容易，只需要动用很少的……〗Thor感到有一只灵巧的手在他的脑中一通翻找，最终在贫瘠的词汇表中挑拣了一个勉强适用的词：〖能量〗

原本荒诞不经的要求被意外鼓动，Thor索性附设更多：〖……我愿他建不世功绩，享极盛荣耀，生而九界来拜，死后万古流芳。〗

〖这亦在预设的……〗又一通不甚满意的翻找，〖历史坐标界限之内。〗

〖我愿他拥有贤德的妻子和美丽的情人……等下！〗Thor恼火的撤回了“美丽的情人”。原谅我唯一的自私，他想，仅是现在对你的想象中的妻子的嫉妒已经耗尽了我，我无法宽容更多。

〖事件的改写不必然导致……个体交互的预设结果，但可能性很高。〗它现在显然对如何在Thor理解力的局囿中最大程度的寻找和转化意念更加得心应手，这次的回应快到Thor几乎感觉不到停顿。

Thor费了点时间才将这串意识消化完毕，接受了这个公允的承诺，他想了想，再找不到可供追加的要素，松了一口气，仿佛自久远的噩梦中解脱。

他是冷酷无情的主祭，也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再用整个世界铺做丰美奠馔——

这次的哀悼是否足够？

***

四周很寂静，能清晰地听到舒缓的风流过窗子的声音，以及鸟儿婉转的叫声。

抖颤的睫毛下，鲜绿色的眼睛畏光般不情愿的睁开，看见细小的灰尘在一束阳光中蒙蒙的跳舞，但被单下那么暖和，他翻了个身又蜷进去。

细软的手指梳进头发里，他拉下被沿，看见被松松挽着的金色盘发勾显出温柔轮廓的熟悉的脸——

“我的小Loki，今天可是你加冕的大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