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桃丫随大姐到杂物房里翻被席。布衣柜不比木头之类材料做的好清洁,而且杂物房这衣柜的边上刚好开了一扇窗,许多灰尘覆盖在上面,脏兮兮的。链子由上而下一拉开,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那灰尘也随之抖落飞舞环绕。桃丫矮身将被席抱出来,猝不及防吸进了点,连打好几个喷嚏。
大姐骂了一句蠢,然后去拿抹布过水了,桃丫皱皱鼻子刚想出去,却眼尖的看到衣柜底露出了个小盒子的一角,霎时间想起来这是啥,连忙快手快脚地将盒子拿出来塞被子中间,藏着掖着先溜到自己房间,把盒子放席子底下,又用夹好了自然垂下的蚊帐尾加一层盖好,才满意地抱被席去院子用井水冲洗。
以前他也经常藏东西,在小混混怂恿下从铺头的钱匣子偷偷拿钢镚儿换的小玩意儿就需要藏起来,不然一定会被大姐揪着耳朵问买东西的钱是哪儿来的。除这些以外他也藏过别的东西,比如十岁的时候,某日他趁着没人注意,从爷爷奶奶床底下找出来一个外头刷着红漆,花纹繁复的木头箱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藏到了自己床底下——箱子其实并没有全拿空,那珍珠簪子跟璎珞流苏的凤凰步摇还在里头呢,不过这是因为桃丫头发短而且不会用——等他后来知道那是奶奶的娘出嫁时穿戴的凤冠霞帔时,他已经被大姐抓起来打了一顿了。要是让大姐知道他不仅拿了出来,还偷偷试穿试戴过,想着等吴家老大回来穿给人家看讨个称赞,估计就不止打手板了。
一来早些年头黄家因被斗地主而由富变穷,二来要破那算命佬说的“断子绝孙”,桃丫小时候都穿大姐的衣衫,虽然稍微大点儿后穿男孩儿衣服了,但那时候他潜意识里还是喜欢红色粉色系以及花边儿之类的,也就难怪他打开那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像寻到宝一样了。先别说那他没见过的赛脸蛋儿大还钿璎累累的凤冠,光那小披肩似的霞帔,就够他玩个不亦乐乎了。
那时候奶奶心疼地帮被塞到床底最里边的凤冠霞帔拍尘,一点点叠好放回木箱子里去,大姐则在边上训桃丫:“说了多少次,我跟爷爷奶奶屋子里的东西一概不许碰,你非要碰!”说着拿铁尺儿在桃丫伸出的手掌上打了一下,“是不是非要碰!应我!”
“不碰,不碰了……呜……”
“还哭?”啪!又是一下。
桃丫心里委屈极了,可为了不被打还是死命将眼泪收了回去,结果大姐又说:“刚才还晓得哭一下,现在哭都不哭了!不知错是吧?”
“呜哇啊啊……”桃丫放声大哭起来。
后来桃丫向吴家老大抱怨:“我也没弄坏,至于拿铁尺打我手心么……都怪你,要不是我想穿了给你看看,我早放回去了。”
吴家老大望了眼桃丫举到自己眼前的早已痊愈的手掌心,笑道:“那是女子嫁人时候穿的,你穿给我看干嘛,你是我的新娘子呢?”
“乱讲!我是男孩子,怎么可能是你的新娘子!”
吴家老大但笑不语。
如今桃丫回想起来仍觉面红耳赤,心里又道阿恒早早就流氓,他那时才十岁,阿恒竟然也出言调戏。思及此,他脑海里电光火石的想起阿恒让自己亲他的“规矩”,想来也极有可能是阿恒作弄他!可恶,太可恶了!
36
摆钟都敲十一下了,桃丫还在床上动来动去,哪个姿势躺着都不舒服。终于熬不住了,他蹦跶起来,伸手在席底摸索,将晚上藏起来的那个精致纸盒抓在了手里。借着月光,他将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不知不觉中手指就放到了金色的封口贴上——他猛地清醒,打了打自己的手,唰的将盒子收好,用力躺倒在床上。
他不是愁别的,而是惦念着盒子里的东西呢——不过里头装的不是金银财宝,是阿恒今年三月份给他寄的巧克力。当时阿恒一共寄了两盒过来,桃丫三两下就吃完一盒了,第二天他又想拿第二盒出来吃,却萌生了把巧克力留到暑假、等吴家老大回来再一起吃的想法,便收到了杂物房的布衣柜里。为啥不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那肯定就留不到今天了,看桃丫现在,就是因为嘴馋而睡不着觉呢!
都怪这巧克力太好吃了,他本来就爱甜食,而这巧克力不仅丝滑甘口,里面还有脆脆的榛仁粒,吃完许久还口齿留香。要是看不见还好,现在这巧克力就在他房里,还在他动动脚就能碰到的地方,他真想马上爬起来将它们吞到肚子里!何况今儿晚饭他还因想着下午跟吴家老大的事儿没吃多少,肚子跟着味蕾一起造反呢。
要不就吃了算了,本来就是阿恒给他的……不行,他都收这么久了,怎么能功亏一篑,他要跟阿恒一起吃!吃的时候,他还要故意吃到嘴角,不知道吴家老大会不会来舔净他的嘴巴,顺便给他一个巧克力味儿的吻?
只可惜第二天,桃丫还是没能拿巧克力去跟阿恒一起吃,因为奶奶说要给她未来孙女婿留下好印象,让桃丫将黄家宅子大扫除一遍。
桃丫心里千百个不愿意,想着求助大姐,结果大姐也道:“你就随便清一下,家里干净点儿总是好的。”过分,原来大姐之前说的不在意那城里人成不成他姐夫都骗人的,这就算了,明明她自个儿的男人,怎么还要连累他干一天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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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到第三天,准姐夫一出现,桃丫就在心里笑抽了——黄家人都高,连个子最矮的奶奶都有1米65,大姐更是有1米7出头,而他那白白净净的准姐夫,竟然只比他大姐高那么一丁点儿。桃丫不愿承认,对于将自己大姐抢走的人,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儿醋意的。
忍耐着乖乖呆到吃完晚饭,桃丫趁着一家人在铺头跟准姐夫聊天,抄起巧克力溜吴家去了。从窗口跳进阿恒房间的时候,阿恒正在收拾东西,他见到桃丫笑了笑,关上门,刚想说什么呢就被打断了:“恒哥,你看这啥!”说着从连帽短袖的帽子里拿出装巧克力的那个漂亮的盒子。
“嗯?”阿恒接过端详了下,“有点儿眼熟。”
“当然眼熟了,这是你给我寄的巧克力啊,就忘啦?”桃丫又把盒子拿了过来,“我吃了一盒,这盒留着跟你一起吃。”
阿恒笑道:“你自己吃就好了,不用留。”
“你管我,我就想跟你一起吃。”他边说边迫不及待的动手开封,可打开一看,方才还雀跃着的心就凉了半截,“啊!搞什么……”
“咋了?”阿恒顺着桃丫的视线看去,只见纸盒子里一滩黑色的黏状物,上面还有榛仁粒。原来因为天气炎热,靠近窗的布衣柜里温度高,巧克力不知何时融化了,还从锡箔包装纸的缝隙里流了出来。这下好了,不仅不能跟阿恒一起吃,他自个儿也没吃成。
桃丫沮丧极了,用力地把盒子往桌上一搁,结果搁得太挨着桌沿的盒子一个不稳,从桌面掉到了地上,他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接却来不及了。把盒子拿起来后,桃丫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那黏糊糊的融化了的巧克力已经从开口流出了盒子,沾到了干净的地板上。
他蹲在地上,捧着盒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家老大:“恒哥,我弄脏你地板了。”
阿恒走过来拍拍他的头顶:“没事儿,起来吧。”
“还以为你会让我舔干净呢……”“噗!”阿恒笑喷,“你当你是顽皮的小仆人,而我是恶毒的主人?不会是因为吃不到巧克力伤心傻了吧,哥回去了再给你寄一样的来。”
桃丫丧气地站了起来,嗒嗒嗒出房门找抹布去了,完全忘了自己是爬树进来的,避嫌都不知道,幸好二楼没人,让他顺利安全的折返。
拎着洗好的抹布进门,吴家老大正弯着腰用纸巾擦地板,桃丫看着他宽宽的背部,把抹布递过去时竟有点儿脸红:“哥,你肩真宽。”
哥,你肩真宽,真男人,他是想这么说的,可莫名羞赧得挤不出口,吞了口唾沫说了别的,“我姐夫比起你来身板小多了,皮肤还比我姐白。”
阿恒抬眼看他:“你比起我来身板不也小多了嗯?每次都被我压个严实。”
“少说流氓话!而且我俩体格哪有差很多?”
阿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自上而下地看他:“只有你这么以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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