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的心神因这席话松弛下来也笑了。“他……的确很难缠，但并非对何事都很有把握……”
昌英眸色一凝，半晌，仿佛回到从前在草原的时候，柔缓地问， “……青哥儿，告诉我，你後悔过麽？”
桑青一怔， 但并非对何事都很有把握……”昌英眸色一凝，轻轻但却坚决地摇头。“……应该说，曾经我以为自己後悔了，但那时是我误会了他，，後来我才知道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 以前的後悔，只是错觉──我桑青爱上他，有痛苦，有埋怨，但从来没有後悔过。”
昌英呆呆地凝睇对方片刻，愀然一笑，“……如此便好。不论你信不信，请个人没有死也松了一口气。我不怕欠他人情怕欠的是……”他没说下去， 随口转移了话题，“青正在准备纳妃，希望尽早册封中宫。”
桑青稍愕，连忙回答，“青在这里预先恭贺过了。”
“我打算封仁珠为贵妃，但皇後， 我想立一名汉人女子。”昌英无端地叹了口气，目光幽幽，“……青，不怕你取笑，自从入主临渊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每晚都会梦到瑟珞，梦到草原和雪山。我想真的太久没回故乡，没有在父母墓前祭扫了。我的心里好空……”
他絮絮说著， 忽而又涩然浅笑，终究，面色收束为肃然，力气来道， “青哥儿，後会有期。”桑青怔愣地目送他背影消失，许久，自己也起身离开茶肆。茫然地走到街角边， 他看见卫珣站在那里， 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著一个拨浪鼓。桑青走到他近前，卫珣问，“他走了？”
“嗯。”桑青应著，把昌英提到卫珣之处转述给他听。卫珣听了，垂眸微忖，“也许并没有欠我人情。当初他本打算用马奶酒赐我死， 但临了却命人换成了中原的白酒，现在我能活著，大概是因为他知道白酒能中和那毒性，所以有意存我性命……”半霎淡淡牵唇，目色惘然若失。
“只是……他赐我鸩酒也并无怨言。因为那是我为自己想好的归宿。我背叛起义，害死无辜，後来又甘帮外族颠覆自己的故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占全了……如此丑陋的性命，却留它何用……”
脑後的青丝被不轻不重地一拉， 卫珣惊愕，被迫抬头，嗔怪地望桑青，“青，你干什麽？”
“你这家夥真是不长记性， 在你主人我面前提‘死’字，信不信我打你？”嘴上如是说著，桑青眼中却没有阴霾。恫吓完放开卫珣的头发， 改为托起他的脸庞。
“我想让你好好看看这街上的人。你自己不是也说过昭明必亡的话麽？想来‘气数’这种东西，真的没有人能改变。昭明人亡了国，却并未为奴；更遑论们也从前朝的水深火热中解放了出来。所以，你或许算不得忠孝， 真的没有人能改变。昭明人亡了国，但绝非不仁不义。”
卫珣痴痴地凝望著桑青眼中明亮的笑意，目光不由延伸至远方。日暮西山，天边锦云飞卷，霞光似为普天之下镀上了一层安详的暖色。曾经的烽烟、仇恨和伤痛，正在渐强的熏风相送中远去。
卫珣回头， 显然句句出自肺腑，莞然一笑，“天晚了， 青们回去吧。”
他们比肩，走上回家的路。斜阳草树，阡陌纵横。黄昏一点点转浓，湮没最後一丝夕晖。
夜幕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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