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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准确度，原先滴滴答答的小雨点份量与力道迅速加强，很快就转为让路人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

能稍微遮蔽风雨的马车距离并不远，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要先移动脚步进去躲雨，三人就像脚下生了根站在原地任凭风吹雨打。

仰头由暴雨当面浇淋而下，冯素贞突然又笑了起来——饱含哀恸的凄怆笑声令人联想到杜鹃啼血——她已经分不清楚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因为不忍而低下头的天香很想捂住耳朵叫冯素贞别笑了，听著冯素贞这样的凄怆笑声比见到冯素贞痛哭一场还要让她感觉更加难过。雨势依旧惊人，冯素贞的笑声却停了，天香疑惑地抬起头察看，映入眼帘的就是冯素贞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慌忙展臂抱住冯素贞，天香这才发现冯素贞已经闭眼昏了过去。

「天香……」张绍民想安慰她，但被不知何时到来的苏铁声给打断了。

「张大人，看雨势没有一时三刻显然还停不了，诸位看来也需休息，不如先移驾下官居处再做打算。」环视现场状况一周，苏铁声提出意见。

「多谢苏大人好意，她们不便骑马应待在车里，可惜车夫还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还有李兄、还有李兄……」张绍民说到这里握紧拳头，话竟接不下去。

「这点小事交由下官去办，请张大人与二位稍候。」原先只注意到状况不太寻常的二人，苏铁声惊讶地看了倒地的李兆廷一眼后便匆匆离去。

「张大哥，乌鸦嘴…就拜托你了。」吃力地抱起冯素贞慢慢走近马车，上车前天香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把那三个字吞回嘴里。

走到死去挚友身旁蹲下，张绍民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嫌泥水血污将会弄脏自己衣服，直接扛起李兆廷的冰凉身躯，等待苏铁声派人前来领路协助。

（11）

历经一番波折来到嘉宁县衙，本应被奉若上宾的张绍民一行早已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个个模样看起来都显得狼狈不堪，身为主人的苏铁声立刻领著张绍民等人前往内院休息。

首先是为昏迷中的冯素贞安排好房间，因为苏铁声不清楚天香的身份，只以为是普通小厮，於是便另外安排了一间距离较远的客房给天香使用。

「不用麻烦，我…我和她共用一间房就好。」咬著下唇犹疑片刻后，天香拒绝了苏铁声的好意，搀扶支撑冯素贞的臂膀不觉紧绷起来。

「可是这、这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姑娘还是让府里的婢女……」虽然一路上天香与昏迷的冯素贞寸步未离，不过看著两人身份显然不相称的装扮，苏铁声老实敦厚的脸上有些为难。

「你就由她去吧，苏大人！她们俩都是姑娘家，共处一房不碍事的。冯…冯姑娘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完全交给其他人来照顾，若苏大人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再加派几名婢女以供差遣也就是了。」张绍民直接揭破天香身份，并点出问题所在。

「张大人说得有理，下官知道了。」有了张绍民的说法，苏铁声疑心尽去恭敬称是，转身就吩咐管家去安排人手。

天香不胜感激地看了张绍民一眼，朝苏铁声颔首为礼，然后便在婢女协助下扶著冯素贞进入安排好的客房歇息。

看著关上的房门，张绍民不由得露出苦笑，虽说现在冯素贞的状况不宜完全交给陌生人照料，可是也没有人比现在的天香更不适合照顾冯素贞了，只能说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苏铁声并不了解纠结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眼下更不是追根究柢的好时机，所以婢女分派妥当后，他又领著张绍民前往位在另一侧的客房。

※※※※※

顾虑到众人皆是心情不佳，若一起吃饭可能会影响到用餐气氛与胃口，天香与冯素贞又是女眷，更可能会因为不熟悉而觉得拘束，苏铁声展现出与外貌不符的细密心思，特别命下属将备好的膳食送往房间。

到了晚膳时间冯素贞却还没有醒来，挂虑著冯素贞的情形，食不知味的天香草草用餐结束后摒退了房中婢女。

已经换回一身女装的天香坐到床边，再看到自己午间留在冯素贞脸上的『杰作』，天香顿时恍惚起来。即管当初没有使出半分内力，但那记耳光仍然在伊人的白皙肌肤上造成鲜明指痕。

她或许是气昏头了才会动手，却丝毫没想过以冯素贞的武功竟会避不开闪不过而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更让天香意外的是，这件事分明仅发生在几个时辰之前，可自己现在竟然已经回想不起来当初为什麼会发这麼大脾气的原因了。是纯粹看不惯冯素贞的自欺欺人，还是看不惯冯素贞为了李兆廷失态若此？但残存的不悦感此刻又被勾起，让天香决定放弃深入追究，使劲甩甩头将注意力重新移回眼前人身上。

先前在婢女协助下为冯素贞换了一身不带血腥味的乾净衣裳，然尚在昏迷沉睡中的绝色女子始终蹙紧眉头，却不知是遭到梦魇追赶，抑或是、不愿清醒面对现实。

小心翼翼伸出手碰触冯素贞的脸颊，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上：悠然微笑的妙州才女、傲气十足的状元郎、爱惹她生气的臭驸马、神情忧郁的冯绍民、严肃庄重的冯丞相、会与她斗嘴玩闹的冯素贞……即使是身在天牢中沮丧颓唐之时，她都没见过这人如此虚弱无生气的模样！

不、她见过！

天香正想抚平冯素贞眉宇的手顿时僵住。她见过这人同样苍白虚弱无生气的模样，然后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心爱的丈夫。而这次她又将会失去什麼？想到这里天香不禁慌了。

「不管怎麼说，乌鸦嘴总是因为我而死，所以醒来之后…尽情骂我吧！想打我也没关系，只要这样能够让你觉得好过一点……所以，我求你了，求你快点醒醒好不好……」看著留在冯素贞苍白面容上的绯红印记，天香眸中闪过难以言说的痛，握住冯素贞软弱无力的手逐渐泣不成声。

这一趟旅行目的不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冯素贞能够得到幸福吗？却没想到冯素贞期待已久的幸福终究还是被自己给毁了，有谁能够来告诉她——她还可以拿什麼赔给冯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