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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菱沉沉地睡着，呼吸很平稳，眼角的泪痕犹在。

吴岫云放心地叹了口气，一手摩挲把玩着她柔软的鬓发，一边悠悠开口道：“我之前一直在想我死时，谁会陪在我身边呢？您可能还记得。”说着对莫半夏粲然一笑。

“别胡说，你会没事的。”莫半夏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当时很矛盾，想在死前能看到菱儿陪在我身边，可是又不能容忍将死的自己还要害她伤心。”她说着又露出安静的笑容，“所以，上天待我不薄，给我这样两全的方法。”

莫半夏皱紧眉头，看着一心赴死的徒弟，“若你死了，你以为菱儿会怎样？”

“我当时想，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反正我死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说着爱恋不舍地轻轻勾勒着吴菱的眉眼嘴唇，“现在，我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说完了么？”赫连素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边，冷眼看着这最后的诀别。

“啊，我……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吴岫云稍稍显出惧意。

“没时间了。现在就死，还是无知无觉地生不如死，你选吧。”那话语中含着不可捉摸的冷酷，仿佛命运之神的调侃捉弄。

吴岫云苦笑道：“好像没什么区别。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

“哪种好呢？”吴岫云求助地看着莫半夏，“干脆地死掉，还是无知无觉地活着，哪种选择对菱儿好些？”

莫半夏垂着头，强忍着眼泪，声音却已哽咽了，“我想，菱儿更不愿意你死去。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都会让你活下去的。没有你的世界，对她来说应该寂寞的可怕吧。”最后那句话，莫半夏是对自己说的。

“嗯，那我就选择苟延残喘吧。”说罢一笑，从自己衣摆上撕下一条，咬破了手指在布条上用力地写了几个字，“为防万一，等菱儿醒来，把这个交给她吧。”说罢递给了莫半夏。

“把她翻过来。”赫连素月面无表情地说，督脉在后背，莫半夏只能架着让她倚在自己肩头，方便施针。

吴岫云经脉被封，一切感官也被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吴菱站在眼前对着自己甜甜地笑着伸出手来，她快乐地伸过手去。这样也不错，她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吴菱做了个忧戚悲伤的梦，梦见了伤痛而不堪回首的往事。

燃烧的村庄，尸体，残肢，惨叫，呻吟，哭喊。十三岁的自己仰面看着被大火染红的天空，身体的疼痛早已麻木，泪也早已干枯。空气中弥漫的尸体的焦臭味，男人的汗臭味和□腌臜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已经到了中人欲呕的地步。

“喂，你还没完？小妮子可能都死了。”

“就快好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加快了动作，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男人忽然停止了动作，一股热烫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原本火红的天空不知为什么竟下起了一阵血雨。她闭上了眼睛，不想让这肮脏的鲜血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周围一阵骚乱，谩骂声，惊叫，悲鸣，似乎是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

残存的人们在极度的惊愕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沉寂了一会儿，哭声渐起。

“能走动的去救人。”那人的声音不高，略带着点沙哑，却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她循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不，不是人，那时的吴岫云是个绝美的修罗，浑身浸浴着鲜血，乌黑的长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金黄的色泽，晶莹的短剑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剑的光泽如同一泓秋水。

吴岫云似乎感应到她的注目，转头望向她，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走近处了，但因为背光的缘故，她反而看不清吴岫云的脸，只那双幽深的黑瞳闪耀着悲悯的圣洁光华。

她感觉自己渐渐飞了起来，被她抱起倚靠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她忽闪着眼睛，不再试图看清伊人的脸，只是愣愣地发呆，直到双脚感觉到河水的流动。

她把她放在河边，沾湿了锦帕仔细地替她擦拭着身体，动作轻柔而温存，她闻到岫云身上的香味，一种让人沉醉的香气，她感觉到一股暖流悄悄流进自己冷硬死去的心里。

她替她洗净身体，往伤口涂抹一种冰凉的药膏，药膏触身的一刹那，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痛么？”吴岫云的声音跟刚刚不同了，清越的像山间淙淙的泉水，柔柔地拂过她的身体。

注意到对方关切的目光，她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惊诧的发现伊人眼中涌起水雾，那雾气越来越浓，化作一滴晶莹的泪，滴进了她的心湖。她伸出手，轻抚过岫云脸上兀自留着猩红血渍的伤疤。

“唔，我没事。”吴岫云温柔地拨开她的手。

敷完药，吴岫云拿起自己随身穿的素色披风，将她裹好，“你爹娘呢？”

她摇了摇头，自幼被拐带，转卖了不知多少次，哪里还能记得自己的爹娘。这次是那个拐子不走运，遇上了强盗，被直接一刀砍成了两段，也算罪有应得了。但她的遭遇却更加的凄惨了，只是多年的伤害蹂躏，她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也忘记了反抗，

吴岫云怜惜地抱起她，安慰道：“没事，我会帮你找到他们的。”

她倚靠在她温暖的怀中，安心地睡去了。只是她睡得并不沉，所以在感觉到伊人即将离去之际，及时地醒来了。

“啊，你醒啦。”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一个山洞里，身边燃着一堆火，而所躺的地方铺着披风和旧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