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是你厉害嘛,哈哈哈!”
二人一齐笑起来,季雪寒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同时,右手也战战兢兢地在记录册上写下了“吴衡”二字,还重重地画个框框圈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了,晴天时候,天空中没有云,晚上便愈发地寒冷。程潜他们忙成了狗,又要做设计,又要做模型,有些课结课了,还得准备着复习考试。况且他一直都是不够聪明的,要考到同样的分数,总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所以这几日回到家,他都没心思想七想八了,就捧着书苦看,还从郦予初那儿拷来了往年的考试题做着。
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功的原因,这两天他总觉得自己变得容易饿了,晚上一过九点半,肚子就要叫,他只能每天都煮点儿夜宵来吃。有时候是水煮蛋,有时候是面条。吃着夜宵的时候,运转一天的大脑才会空闲出来,想想这几天都没有见到的唐觐。
他说最近有点儿忙,有时候早上太赶,连早餐也不一定来得及吃。程潜垂着眼帘,手里筷子心不在焉地捣一捣面条,总觉得食之无味。这两天唐喻倒是在微信上跟他聊得勤快,抱怨期末快到了,各种烦心事儿都来了。程潜记起以前唐觐跟他说的,这唐小鱼儿为了能亲自做小锤子而报了工程机械,就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恶劣地戳他,说你那小锤子什么时候能做呀?唐喻看得瞪眼,直接一条语音发过来,喊橙子你不能跟我哥一起挖苦我的!
……一句话惹得程潜笑起来,心里又不由得想,唐喻要是他的兄弟就好了。这样他们相差两岁,小时候一定能玩儿得来。听唐觐说小鱼儿小时候调皮得很,老被尹慧文揪着打屁股,这次打完,下次再闹,屡教不改。想得有点儿开心,程潜吸吸溜溜吃完面条,一时间什么学习的心情都没了,就想趴到床上,一边酝酿睡意一边异想天开。
如果自己有个开朗而严厉的妈妈,有个温和的爸爸,有个调皮的弟弟……这样,弟弟闯祸了,就会藏在自己身子后头。妈妈好生气,扬着巴掌要打那小坏蛋,他就会努力护着弟弟,爸爸也会在一旁说,哎呀,算啦算啦,小孩子调皮嘛!然后妈妈就要生气,扭脸跟爸爸争吵,一会儿就忘记弟弟闯祸的事了……
趴在床上,程潜疲惫地眨一下眼,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那样的情景怎么可能是真的,他没有那样的爸妈,也没有那样的兄弟。程余远和姜西娜,他早已不期望了,而程匀和程深……
想到最近都显得有些不大对劲的哥哥和弟弟,程潜隐隐蹙起眉头,总觉得有点儿不妙。家里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大好,但至少还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现在,大哥的心境开始变化了,程深似乎也逐渐显山露水,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态度……作为最希望置身度外的那个,程潜思虑一番,不禁头皮一阵阵发紧。
明天回家,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因为不打算在家里住,所以程潜特意选了下午回去。
从的士上下来,看着那宽大的庄园,程潜沉沉地叹一口气,心里想着,程家还是这般冷寂逼仄。一路走进去,听不见任何人声,院子里的树木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程潜实在想不明白,当年姜西娜找来设计花园的那人是不是个半吊子?哪儿有整个庄园全种上落叶乔木的,嫌冬天时候看上去不够凄凉么?心中怀着这凉凉的哂意,他抿紧唇,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走到了大门前。
大门没有关,轻轻一拉,门就开了。里头传来程余远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情绪好像挺激动,吵吵嚷嚷的。程潜不由得拧起眉头,走到客厅边,就见是程家的老二,程余志。两人见他进来,脸上都是一愣,愤怒的情绪都僵在那儿。程潜淡淡地朝他们一点头,低声喊:“爸,二叔。”
“哦,阿潜啊……”为难地瞥他一眼,程余远暗暗“啧”一声,说:“你先到楼上等我,我一会儿上去找你。”
“嗯。”淡淡应了,程潜转身就往楼上走过去。程余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到了二楼,这才重又看向弟弟,苦口婆心地解释起来:“余志,那些人随便乱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呢?现在远程建业这边刚刚好起来,我为了工程跑前跑后的,明天还得去找规划局那边的人吃饭,你就别横插这一杠子了……”
“哥,你可别装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远程建业什么时候还给我?……”
听着楼下吵闹不休的声音,程潜坐在书房里,神色漠然。当大哥的被老婆三言两语就煽动了,兄弟之间闹到这步田地……说什么手足情深,到底是比不过枕边人。再看看书架上那些东西,大半柜子的文件,小半柜子的成功学,程家的家训,早不知被扔到哪儿去了。
正坐着,姜西娜不知从哪儿来,经过门口。看见他,那女人不但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反而还很嫌恶似的,翻个白眼,冷哼一声,又挑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走掉了。程潜现在已经懒得再搭理她,只当她不存在。但想起那天晚上姜西娜带着人将他压制在床上,强制注射药物的那一幕,以及差点被宋世明强暴时的情景,程潜还是会气得手脚颤抖、面色发白。
若说这家里他最恨谁……那一定是姜西娜。
楼下,那两人又争吵了约莫半小时,程余远终于把弟弟堪堪打发走,疲惫地揉着眉心走了上来。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程潜收起手机,身子坐直了些,只是神情依旧漠然。程余远垂着头,好像很累似的,长长地叹一口气,这才抬起脸来。
父子两相对视,彼此之间长得并不像。应该说,程家三兄弟,就没有一个是长得像爸爸的。程匀像妈妈,程潜据说也是;唯一的例外,程深,也只是下巴和嘴巴长得像他而已。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程潜有时候都怀疑,他究竟看见的是谁?是自己,还是当年他那个……天真而傻气的情妇。
“阿潜……你,别怪你姜阿姨。”凝视良久,程余远疲惫地垂下眼睛,说出来竟是这样的话:“她记恨我,记恨你妈妈,所以才做出那样的事……错应该在我,当年是我没有处理好。”
程潜还当他是要说什么……居然是为姜西娜开脱。他猝然垂下头去,难以控制地苦笑了一声。程余远听见,脸上一下子尴尬起来,就是那种——父亲被子女轻视之后的反应,窘迫、如坐针毡,还带着一点恼怒。他难堪地撇着嘴角,眼神有些埋怨似的剐了程潜一下,好像在责怪他的不知好歹:“她确实做得不对,但你也没有被……那个嘛,就别再惦记着了。好歹是一家人,到年底了,该聚的还是要聚,别一直带着情绪,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看看……这就是他的父亲,不辨是非、颠倒黑白。颜面,面子,这就是他的全部,他在意的所有事情——慢慢抬起眼,程潜此时已经掩饰不住里头的冷意与苦意,那眼神甚至吓了程余远一跳。看着眼前这个稍显羞恼不安的中年人,端正但粗鄙的这样一张脸,眼角刻着明显的鱼尾纹……程潜实在想不明白,他的母亲,当年究竟看上了这人哪一点?容貌吗,钱吗,还是甜言蜜语?又或者,他的妈妈真是个跟程余远一样粗鄙的人,他们只不过是物以类聚?
在程家,程潜的母亲似乎一直是一个禁区,没人敢提及。唯一常常惦记着的姜西娜,每次说起,都是用不屑而憎恨的眼神往他身上一剐,然后用鄙夷的语气啐道,那个贱人。程潜小时候不敢问,长大了不想问,然而现在,他真的忍不住了——他不信,不信自己妈妈会是自己想的那样,那样肤浅而鄙陋。
“……我已经不在乎姜阿姨怎么看我了,”望着程余远焦躁的脸,程潜声音平静而冷凉,好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只希望你告诉我,我妈妈……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慢慢出现了一丝波动,“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她,我只知道她叫文樱,再多的……就是姜阿姨,一次次地说她是个贱人……我只知道她是个贱人。”
“你……”程余远身子一顿,脸上露出了一丝动容。他僵坐一瞬,随即叹息着撇开脸,站了起来:“你妈妈她……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他走到书架一端,犹豫着抽出一本书,从里头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我……藏了一张她的照片,你看看吧。”
伸手接过那张相片,程潜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屏息着看清了照片中的人——已经有些褪色的画面,一个清丽优雅的女孩立在树下光影之中,好像是在等人。她是个好看的Omega,身材高挑,穿着朴素的白色及膝连衣裙,小皮鞋也是普通的样式,却偏偏显得脱俗而清新。她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鹅蛋脸,眉毛弯弯的,是未经修饰的模样,一双杏核眼望着别处,小嘴微翘着,神情间顾盼神飞,又带着一丝高傲。程潜傻傻看着,双唇忍不住颤抖起来,眼睛也隐隐湿润了……他没想过,没想过自己的妈妈会这么好看、这么脱俗。同时他又更痛苦——看上去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就,就给程余远做了情妇?
走廊上突然响起脚步声,程余远赶紧把相片一把抢过来,飞也似地夹到书里,塞回了书架上面。来的人应该是姜西娜,因为程潜听见她在门口又冷厉地“哼”了一声,但他已无暇去顾及了。他撑着额头,牙关紧咬,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来,打湿了眼眶周围的肌肤。
之后程余远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扯蛋话,程潜已是听不进去了。正准备离开时,程深正好回来,看见他微红的眼眶,还了然地挑了挑眉毛。姜西娜本来冷着脸坐在沙发里,见了儿子,立刻殷勤地站起身迎上来,故意膈应程潜似的对他高声嘘寒问暖。程潜木着脸,根本不看她,只低着头静静往外走。见他这般,程深根本顾不上搭理姜西娜,把刚脱下来的鞋又穿上,追着就出去了。
“哎,深儿!”尖利地喊一声,却见程深在园子里追上程潜,还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姜西娜暗骂一声“贱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昨天刚做的指甲都差点在掌心里攥断了。
外头大理石路上,程深把哥哥拽得回过身来,脚下都有些踉跄。他喘息一声,双眼灼灼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程潜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好像没听清似的:“什么说了什么。”
“程余远!他跟你说了什么狗屁话!”一瞬间丧失耐性,程深脸色一沉,哑声低吼了出来。听他说狗屁话,程潜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嘲弄地轻笑一声,凉凉地道:“他是你爸……你却说他讲的是狗屁话。”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冷冷地哼一声,程深不屑地撇开眼,并不以为意。那傲慢又笃定的模样,看得程潜心里一瞬间酸涩了起来。他们明明是兄弟,为何性格这么天差地别?如果他能像程深这样,这么嚣张桀骜,不可一世,姜西娜会不会怕他一点?他会不会就更有勇气……尽早脱离程家?
“哈,你还真敢这么说。”不知所谓地露出一个凄苦的笑,程潜脚下发虚地转过身,又准备往前走了。程深眼睛一瞪,抢前几步拦住他,呼吸急促得有些诡异。他用力盯着程潜微红的双眼,深深呼吸一会儿,眼神中竟压抑不住地……慢慢流露出了一种,赌徒一般的目光。
“对,我敢,你敢不敢?”他眼底隐隐发亮,看上去有些兴奋,有点儿疯狂:“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可以帮你,帮你离开程家——是彻底地离开,你懂么?完全摆脱关系,再也不用跟他们来往,你敢么?”
“……你在说什么?”程潜恍惚地仰着脑袋,还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彻底摆脱……怎么可能?”
他想过的最好状态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过他们的,自己过自己的。可程深说彻底地离开——彻底?这个彻底,究竟是怎样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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