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尘也随着那些伤兵们笑,宁致远却不服气的又从屋棚里露出个头来喊:“笑你大爷!”
安逸尘仍是笑着,缓步进了屋棚,默默挽起衣袖蹲下身子帮宁致远清洗纱布。
“使不得啊,少校,”宁致远眼睛都没抬,只玩笑了两句,“弄脏了您的校官服还得我帮您洗。”
安逸尘仍旧沉默,终日向下的嘴角却终于勾起个肉眼可见的弧度,他握住了宁致远仍在卖力搓动纱布的手。
没入春的季节,两双被冰水泡过的手互相纠缠着,血水淹了他们的秘密,水里的腥气冲淡了他们的暧昧。
宁致远紧了紧自己早已僵硬的手指,笨拙的回应着安逸尘,他麻木的神经早已感触不到安逸尘粗糙的皮肤,那如陌生人一般的抚触却在艰难地向他传去温热。
“你好像心情不错?”宁致远终于挣开安逸尘的手,再次埋头搓洗起来。
安逸尘帮宁致远把纱布拧干,放在另一个木盆里,语气少有的带着亢奋和期待,“我们要打大胜仗了,致远,我们不仅要和鬼子打,还要跟共【和谐】匪打,我们要一路光复回去!”
宁致远笑了,却不是听到好消息的那样笑,只问:“要多久?”
“没多久。”安逸尘拧纱布的动作滞了一瞬,随即道。
“没多久是多久?”宁致远仍穷追不舍的问。
“……致远!”安逸尘终于有些不快,猛地站起身来。
“要多久?要多久我才能回家?”宁致远丧气的问着,虽然看起来并不指望有答案。他不急不躁的自己把剩下的纱布拧干,就那么把安逸尘晾在那里。
终于,宁致远起身把一盆稠污的血水泼出屋棚,看也不看安逸尘,回身端起另一个木盆去晾晒纱布。
安逸尘跟上去,一路弯腰捡起从满满的一盆纱布里抖落下来的纱布,他抖着纱布上的灰尘默默把它们搭在绳上,转身进了房内。
宁致远晾好纱布也进了房间,安逸尘正坐在铺上,一腿随意的盘起,从自己怀里掏着饷钱。
“我知道你有怨,然后在你心里积成了毒。”安逸尘把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张展好,最后用两块银元压好,他抬起头看了看宁致远红的像脱了一层皮的手,强给自己塞了一个笑容,说,“我一定带你回家,北平城,去吃老巷弄里那家卖的豌豆黄,还有外乡人都喝不上来的豆汁儿。”
宁致远自觉的把安逸尘的饷钱拿了去,抽了一张留给安逸尘,其余的自己收好。
“算我求你,”宁致远把钱搁置好以后,转身对着安逸尘说,“这种节骨眼别给未来太多许诺。”
“我们贪图了一辈子的安逸,所以灭亡,没有人例外。”安逸尘起身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他正了正自己的腰带,轻声说着,像是陡然转了一个话题,又好像是终于引入了正题。
“这不叫贪图,这叫追求。”宁致远颇为不快,抱起胳膊瞪着安逸尘。
“贪图是什么都不做,追求是竭万般所能做,”安逸尘走近宁致远,“那不一样的,致远,不一样的,先经过死亡才迎来的安逸才是你所说的安逸,眼下的安逸是走向死亡。”
“所以你不会走?”宁致远避开了安逸尘的目光。
“不会走,那叫逃兵。”安逸尘抱住了宁致远,看起来,他们之间已经很少有过拥抱了。
“那不叫!”宁致远把脸藏进安逸尘的肩头,他执拗却悲伤的犟着。
“那就是逃兵。”安逸尘的声音像是军医的麻醉针,一声声刺进宁致远的心里,让他反抗不得。
“胜利是用死亡堆砌的,”宁致远终于不再争吵,他缓下自己的语调,“你早晚会变成一块砖头垫在胜利的脚下。”
那种担忧和绝望的声音闷闷的从自己的军装衣料里传向自己的皮肤,安逸尘紧了紧自己的双臂,他突然笑了起来,“当年那个热血青年宁致远哪去了?”
“他随着流亡消逝,随着动荡灭亡,他现在只热衷于安宁。”宁致远丝毫没有抗议,他承认的格外大方。
“他会回来的,安逸尘会给他希望。”安逸尘长辈一般的揉了揉宁致远的后脑,那一声许诺自他口里说出,心里却是一阵揪痛,“我们注定要为个什么燃烧一场。”
宁致远软蹋蹋的陷入安逸尘的怀抱,他放纵着自己的任性,他在从安逸尘身上汲取希望,以此来安抚自己日益滋长的患得患失。
“今晚别回阵地了。”宁致远仍没有撒手,仍然把一整个自己投在安逸尘的怀里。
“……好。”安逸尘垂下眼睛,答应下来。
那一晚,宁致远睡得很踏实,久违的属于安逸尘的味道,苦涩的,寒冷的,一并揉散进那个光影含混的夜色里。
安逸尘却在极少做梦的一生里,像是在那个夜晚做尽了一辈子的梦。
美妙的,悲哀的,相遇的,离别的,就那样杂错的混合着,就那样在毫无防备中窥视了自己心下最隐忍的不安——宁致远所说的被一一言中,我们最终就那样在看不清是何物却不可抵抗的洪流之中道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激战1943
日军已经败退出安逸尘所在独立营战壕的射程,安逸尘把握时机投出了一颗手雷,炸起一片石砾飞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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