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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虽然有了彭小北新的联系方式，但是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却并没有像我们匆忙分开时保证过的，给我主动打过电话。

上操的时候我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彭小北她们班的队伍里溜，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向来盯她紧得跟盯自己亲闺女似的何仙姑竟然允许彭小北悄没声儿地站到女生队的最后一个去了。我看见她的那两次Zoe都不在10班的队伍里，而她是穿着去年圣诞汇演时的那件红色棒球外套的。明明是被那么扎眼的火红色包裹着的人，做操的动作却不是一般二般的没有精神——总像是无聊到要睡着了一样。每次督操的值周生看不下去跑到她身边警告她的时候，彭小北就又会腆着一脸讨好又透着不耐与惫懒的笑，嬉皮笑脸地边作保证边连声应好。

彭小北这样敷衍笑容的时候其实不多，我只看过两次，一次是文理分班时她和舒婕冷战的那几个星期，还有一次，是为了舒婕和张跃然的事和May在饭桌上吵翻了的那次。

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到了。我这样对自己说，剩下的如果彭小北需要，她自然就会给我电话了。既然这一个星期都没有消息，不如就认为她过得还不错？不要再为她那些杂七杂八、没谱儿的面部表情担心了，毕竟猜测也是非常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呢。

而就在我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彭小北的短信居然进来了。

【甭招呼别人了，放了学来西门翅吧一趟吧——彭小北】

这又是，闹哪样啊？

第八节的语文为了课堂默写的缘故拖了不短的时间，我到翅吧的时候，意外的，推开门就看见去年彭小北过生日时同样的座位上，大家已经沉默地坐得整齐了。

韩易繁坐在正托腮玩手机的孙淼和程宜佳旁边，毫不避讳地摆弄着手里开开关关的打火机；May也没像我想象中那样，对她前几天还牵挂得要命的彭小北露出多么热切的样子，我进门的时候，一个分量十足的大哈欠正在她脸上开得欢；本来让我觉得出现在这里未免有些莫名其妙的米瑞可和张燕倒是正襟危坐，只有她们俩的架势才些微让我感觉到，彭小北花功夫叫了这么一桌人坐在这里是有些用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翅吧的老板特别帮忙，放学的时间段里店里居然除了我们一桌坐得满满当当以外连服务员都没见踪影，只剩下一个十五六岁光景的在店里打杂的姑娘愣愣地坐在供着财神爷的出菜台前，对着是不是响起QQ提示音的手机发愣。

“坐。”彭小北对我打个招呼，她也和去年一样还是贴墙坐在老位置上，容容代替了舒婕的位置，Zoe则抱着彭小北的手，除了我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其他的时间一直安静地坐在彭小北的身边，罕见地皱着眉，那张好看的脸上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摆出了不能算是友好的模样。

和满脸警惕、防备的Zoe不同，彭小北的表情却是轻松而自在的。

“人齐了，那我就不泡蘑菇了，时间都挺宝贵的，而且我不确定一会儿出了翅吧的门，你们还把不把我彭小北当朋友看，所以，咱们有话快说了，”彭小北弯弯嘴角，“今儿把大家叫来，首先是为了校内上的那个相册的事儿。我跟苏说的时候，他说我多少应该给大家个交代，是这样的，”彭小北轻轻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May的脸上，“虽然一直没高调的声明过，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是喜欢女生，以后不论谁问起，我也决不会否认这一点。”音量不高，但是确实足够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一个个音节掷地有声的坚定，让我到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彭小北说的这几句话还是犹在耳边的清晰。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第一次亲耳听她亲口爽快承认，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一点震撼的，更何况是她那么坚决的语气，和听起来多少有一些有所指的结尾……什么叫做“以后不管谁问起，我也决不会否认这一点”？老师问起呢？家长问起呢？或者……她也是这么坚决的回答的舒婕么？

怎么今天，舒婕居然没有来呢……

刚刚坦诚了自己性向的彭小北还是保持着那个欠扁的轻松表情，仿佛毫不在意地：“在座的有恐同到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宁愿不认识我或者想直接开门出去的么？有的话可以请便，不过非常不好意思，这就是我，我就是同性恋。”

May的手不自在地轻轻抖了一下，自己发觉后又用握拳的动作强行克制住了。

“小北……干嘛这么说自己，不管你喜欢男孩子也好，喜欢女孩子也好，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么，”彭小北一开腔，本来注意力集中在孙淼手机上的程宜佳就缓过了神，听彭小北简直是带着几分恶意的任性把“同性恋”这个标签贴到了自己身上，这个每次见面都给人温柔乖巧印象的女孩子自然忍不住出声，摆明自己维护的态度，也像是在体贴地给大家圆场一样，“大家也是一样的吧？对吧？”

彭小北对程宜佳的话不置可否，勾着嘴角，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们，一双漂亮的眼睛好像是能探照出人内心答案的激光灯，一一在我们的脸上做了停留，笑意跟着也越来越深，最后，又一次定定地对上了May的目光。“是这样么？”清浅的琥珀色瞳孔里泛着的光好像会说话一样，代替了语言对着May无声地提问，“你也和程宜佳想的一样么？”

“这就是无论阿米她们怎么问，舒婕都对我们闭口不答的原因么？”May用目光迎上彭小北，连胸膛也微微地挺了起来，这副架势让我觉得莫名的眼熟，“我以为她是知道什么不方便说，所以只能什么也不说才能袒护你呢，原来我想错了……”

oo我Cow了个Cow的，这是又要杠起来了？

“彭小北，你真的是个大八嘎！”八嘎?腐化少女们的娇嗔用语？May扯着脖子骂了彭小北一句，没过瘾，于是一杯大麦茶就朝着彭小北的方向推了出去，“我他喵的可怜你，怕你这么笨的变态交不到朋友所以我大发善心的不抛弃你！你喵了个咪的给我老老实实的，再为了这么一点儿p事儿给我话里带刺一个试看看！我抽不死你！”

无辜地被May一手推出去的茶杯“啪”地一声撞在桌上的纸巾抽上，停下来，晃出去大半杯茶水，差点儿没给孙淼的Sharp来个水漫金山……May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平息下嗷嗷怪叫的孙淼和一边儿被孙淼激动起来掐得嗷嗷怪叫的韩易繁，没好气：“行了，交也交代了，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就赶紧请我们吃饭补偿我们这些真正三观端正的花季少女！”

“吃饭不着急，”孙淼隔着韩易繁拍拍May的手，站起身来和她坐到了一起，勾肩搭背，“小北问得也不光是你不是？我、宜佳、韩少还有苏君肯定是都Okay了，可是还有别人呢不是？”

“别人？舒婕我是理解不能啦……我这号儿和她上下铺多少年的都没心理障碍了，别人还能有什么意见？”May不可置信般的看向张燕和米瑞可，“你俩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咱一块儿解决解决？”

⊙﹏⊙汗……你的阵营决定得还真快。还有，对“舒婕理解不能”是什么意思？

张燕是那种很没有存在感的人，不漂亮不高挑，性格平庸，学习成绩也一直处在中游。如果不是彭小北特意当面介绍过，我一定到毕业也不会知道她的名字，甚至直到现在，你突然和我提起这个女孩子，我也一样要花个半分钟才能把她的脸和名字对应起来。这样丢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张燕和彭小北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人，在我想来，她大概会属于绝对不能接受同性恋这类东西的吧。

“我对她个人没有意见，只是，”果然，她下意识地只能回答直接提问的May，而且和我一样，因为不适应骤然成为一群人目光的焦点，于是自觉地就会瑟缩起来，“我想我还是需要时间来接受一下这个事情吧……”

“这需要什么时间了！或者需要多少时间你才能适应和接受？我就不明白，你不知道之前不是和小北处得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又需要时间了？她不还是彭小北么？跟以前一样相处不就好了么！”

险些拍案而起的是一直没说话的容容，彭小北倒像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为了张燕这样理应稀松平常的说法晃神了。

我觉得容容的说法很有道理。对一个人的认识，也许应该是一点一滴新认识的累加吧。和一个人认识的越久，对他身上的发现就越多，慢慢累积，最后堆叠出的就是一个你认识里完整的独立个体。至于那些认识有误的地方……不也是你认识一个人的一部分吗？没有人能真正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吧。所以你发现一个人与他给你形成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时候，也许就是一个你能了解他更多的机会而已。因为一个个体因素而质疑正体，我不能认为这样是正确的。

“没关系，这也是我今天把咱们宿舍姑娘也都叫过来的一个原因之一，”彭小北平和的声音把我从自己的那些想法里唤回来，很淡然地继续说着，“我知道应该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和上学期一样，我会尽量不住在宿舍，所以宿管查夜的事，还要拜托大家多帮忙了。”

“尽量不住宿舍那你住哪儿？”May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回家你爸妈会问的吧？而且未免也太远太不方便了。”

“……不如就先住我家？跟增光路那儿，现在还空着没租出去，总比你家离学校近得多了。”不愧是官三代出神的，韩易繁要么不说话，说话就说这么财大气粗的，随随便便就划拉出一套和我们学校有直达车的空房子出来，切切。

“我和Penfrey说好以后她就先跟我住了，你们不用担心，”来不及听彭小北回应，Zoe当机立断的替她回应了那些关心，像是要说服谁一样，语气都有着信誓旦旦的意味，“我家里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虽然小了点，不过很近，和住在学校里也没什么区别，这样搬东西什么的也都很方便……”

May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看了看明显早就知道内情的容容和孙淼：“所以……她们俩就直接同居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