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算偏僻的小城此刻灯火通明,虽已入夜,但热闹不减。
婴儿的哭声从紧闭的门中传出来,紧接着,一个略胖的妇人从门中冲出来,门都顾不上闭,跨过门槛朝着左边的回廊拐去,绣着梅花的鞋子踏过铺了薄薄一层的雪花,拐过长廊,妇人与迎面来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来人一套崭新的蓝衣,手中搂着一摞同样蓝皮的账本,看清撞过来的人,蓝衫男子,赶忙扶着:“路滑,王妈小心点。”
“是是,谢韩总管关心。”被称作王妈的人做了个揖,侧过身子,又急急向前厅跑去。
韩宇无奈的摇摇头,这奶妈,都来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火急火燎,慌慌张张。
王妈冲到前厅的时候,围着狐皮坎肩的女子正在跟对面的男子下棋。
“不行不行,我下错了,重下!”女子说着就要伸手去拣棋盘上的棋子。
对面的男子眼疾手快捏着要悔棋的手,把纤细的手拨到一边,男子拦起袖子:“落子不悔。”说着在棋盘上再搁下一子。
“你让让我,”女子捏起男子刚下的棋扔回棋盒子里,将自己刚刚下错的棋捡起来,重新换个位置,女子笑嘻嘻道“这样可以了吧。”
男子面庞俊美,只是脸上有一道长剑留下的伤,他无奈摇头叹息:“一盘棋,我都让了你五子了,你悔棋也毁了好几次,还是输。”
“啊!?怎么会?”女子瞪大眼睛,看看果然无力回天,一屁股蹲回椅子上,长长呼了一口气,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
“哎呀少奶奶!”王妈一阵风的冲进来“小少爷又哭了!”
“让他哭,”女子心不在焉答着话,一边收拾着棋盘“今个一天都哭了好几次了。”
男子起身,将棋子收拾起来,搁进旁边的柜子中,携了女子的手:“逍娘,我们去看看。”
“不用看。”苏逍娘一双美目瞪的溜圆“逢年过节就抽风,赶紧让他先生领走他!”
摇篮里的小孩哭的呜哇呜哇,一双胖胖的小手在空中扑腾着,黝黑的眼睛里泪光闪闪,鼻涕口水流了满身,粉嫩的嘴张的老大,两颗嫩白的小牙刚刚长出来,一张小脸因为哭泣憋的通红,脑门上直竖竖的举着一根小辫子。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捏着他肉乎乎的小脚丫子,似乎听不到小孩子的哭声,凶巴巴的瞪着哭的正欢的小孩,男子黑着脸:“叫叔叔。”
小孩子哪里听懂他的话,看到面露凶光的人,哭的更加起劲了。
“叫叔叔,听到没?”男子身子往前,跟小孩鼻尖碰鼻尖“都三年了,连叔叔你都不会叫么?小爷等了你这么久,你真是···”
“殿下,”韩宇直接从门外跳进来,一把抱起
摇篮里哭的满脑子汗的小孩“殿下你再怎么,也犯不着拿小孩子撒气啊!”
“谁拿他撒气了,”瞑幽噌的从椅子上做起来“三年了,连句叔叔都不会叫!”
“殿下···”韩宇犹豫着,略略思量着开口“小少爷刚满一岁,三年···三年没出现的,是闻先生。”
尽管韩宇的声音很轻,但瞑幽一张俊脸还是黑了,他怒瞪韩宇,咬牙切齿道:“我记得很清楚,用不着你再度提醒我!”
“瞑幽!”苏逍娘怒气冲冲赶来,进门都带着一股冷风,一看到破坏她下棋兴致的罪魁祸首就气不打一处来,叉起腰连珠炮似的朝着瞑幽喷“你又虐待我儿子?!你这小子,他一小孩子招你惹你了?!干嘛一不爽就捏我儿子脚丫子?!我生这么个祖宗容易么?!你给我捏出个三长两短,你给我生啊!?”
“咳咳,逍娘,”郝流枫赶紧拉着正在火头上的夫人,他这夫人,在人间呆了这么久,那些凡人女子的规矩倒是学了一些,不过每到气头上,还是口不择言,若不赶紧拦着,什么火星子都往外蹦,不是烧着旁人,就是烫着自己“瞑幽心情不好。”
“啊!他心情不好就虐待我儿子啊,大过年的,撩拨着他哭的叽里呱啦的,怎么?嫌外面的鞭炮声不响啊!?”苏逍娘双臂环在胸前,瞪了瞑幽很久,最后只是认命的从韩宇手中接过哭的一团的儿子,放轻声音哄着。
“殿下,今个的账目,你要不要过目?”韩宇不怕死的凑上去。
“过什么目?我瞎了!”瞑幽气鼓鼓的向外面冲去,擦,小爷要不是瞎了,怎么看上闻多情那个骗子?
韩宇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口水,悄悄的跟在瞑幽身后出去,无奈的叹气,唉,我就是一炮灰。
留在屋子里的四个人瞪瞪眼,没任何表示,苏逍娘搂着怀中逐渐安静的儿子,轻轻的游荡者,等小孩不哭了,才稳稳的把他抱给王妈,嘱咐她小心点,一边跟郝流枫跨出屋门,小心的带上门。
“逍娘,”郝流枫开口“你刚刚对瞑幽有点凶了。”
“我也不想,”苏逍娘叹口气“你也知道,逢年过节,他就这样子,不给你找点事,不给你找点麻烦,就不死心。闻先生不来,我们也着急,但有什么办法,这三年都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不能放任他就这么闹吧,去年喝的大醉差点拆了人家三观庙,好几个村的人围在庙底下骂,他倒好,坐在庙顶上笑的比什么都欢,那县丞差点气疯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躲到这个小地方。”
天色渐渐黄昏,原本米粒大小的雪开始片片飘落,郝流枫望着院中开的正盛的腊梅叹息道:“他只是太寂寞了。”
只是太寂寞了,所以总要找些事情来做,最好烦乱不堪,最
好疲累不堪。
只是太寂寞了,总要惹些祸,最好被人追着打,最好被人赶着骂。
这些,都好过别而不见,都好过杳无音讯的等待。
“闻先生,他会来吗?”苏逍娘眼圈泛红,瞑幽的心结她怎会不懂,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总是把最在乎的藏在最深处,不肯轻易提及,不肯轻易翻动,就怕招惹到无法触及的地方。
“放心吧,闻先生一定会的来的。”郝流枫答,天色渐渐暗下来,前院的食物香气飘过来,晚餐时间到了“瞑幽殿下,什么时候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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