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周遭本来就为蓝鸣愤愤不平的护士都被向来稳重的院长的怒吼声吓住了,更别提那对正是院长怒火发泄对象的可怜夫妻了。
萧灵灵缩缩肩膀:“小鸣连电视都不能看,天天呆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太可怜了,那天,不知是哪家结婚队伍经过我家,那纷杂的声音竟然透过隔音设备极好的墙壁传进来,小鸣和我说他想出去看看,所以我……”咬紧下唇,她似乎又看到当时蓝鸣那一脸渴望的表情,他用那对水蓝色纯洁无暇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隔着防护罩,他问:妈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想出去看看……那样泫然欲泣的表情,相信没有谁会忍心拒绝,尤其是身为他母亲的她。
“那小鸣他现在怎么样了?”蓝丰羽搂过一旁一脸痛悔自责的老婆,自己也因为当时没有阻止她而悔得肠子都青了,但……真的是从来没看过那一刻小鸣狂喜的笑容呢!平时他的笑,只是微笑,那种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隐忍痛苦的温柔的笑容,所以,这种偶尔恢复本性的一面,真的即使让他们失去一切都愿意去守护。
“渡过危险期了,你们可以站外面看看他。”说到这里,院长为那个早熟善良的孩子叹了一口气。原来那些瘫痪儿的死亡,是由于他们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可是在刚才纯粹需要的是生存欲望的时刻,这样一个不仅瘫痪还先天性虚弱体质的3岁小孩,照理说没有享受过阳光沐浴,没有享受过父母的温柔拥抱,字典里只有寂寞的他,应该没有什么值得他活下去的东西,但为了不让父母难过,他却选择了自己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受罪,而放弃了下一次的轮回。
蓝鸣安静的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大而无神的水蓝色眸子楞楞的盯着雪白无暇的天花板,口鼻上的输氧罩源源不断的送来充足的氧气,细瘦的手臂上有着无数细小的针孔,他尝试动动手腕,却仍旧是失望,腕上的输液管丝毫没有抖颤。病房里安静得吓人,如同……平时一样,他忽然有种烦躁,冲动到恨不得用力将吊瓶扯落到地上,让它清脆的破裂声将这里让人窒息的寂静打破,可是他没有,不仅因为他没能力,还因为他的父母就站在病房外,透过强化玻璃看着他,不过蓝鸣没有回头,怕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会在看到他们后哗然滑落,引起他们不必要的担心。
为什么我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为什么我要用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让父母为我伤心难过呢?早熟的他,很早的就明白如何将自己的心思隐藏,于是任凭这样的问题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转上成千上万遍,他却保持着温柔的面具,对此只字不提,为的是将让父母为他担心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哎……他轻轻叹口气,也许昨天真的是被那种疯狂的渴望冲昏了头脑,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吧?享受阳光的狂喜在眼前最后一抹绿色消失后化作浓浓的不安,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只有母亲焦急的脸,他知道,自己又犯错了,而且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鸣,你没事吧?”原本应该是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强化玻璃的削减下变得像蚊子似的哼哼,可是长期呆在寂静中的蓝鸣,却早已练就了对任何声音都异常敏感的听觉,所以将这句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眯上眼,将泪水憋回去,他才扭头,意料之中的身影出现在玻璃外头。
“啊!鸣,嗨~~嗨~~我在这里!”那个小小的人儿因他的转头而变得异常兴奋,黑紫色的长发软软的垂下,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透出一片耀眼的紫色,酒红色的大眼睛因兴奋而闪亮非常,洋娃娃一样的小脸扬出兴奋的笑意,嫩白嫩白的小手挥啊挥的,真是恨不得让手再长上几尺让蓝鸣看得更清楚。
蓝鸣的心里顿时变得暖洋洋的,这个小孩叫萧唯,是舅舅的独生子,比蓝鸣大1岁,可是相比起沉稳早熟的蓝鸣来,有着孩童特有的活泼可爱,他从来不介意蓝鸣的体质以及略带点疏远的态度,从小就喜欢隔着防护罩和独自一人呆在屋里的蓝鸣有一搭没一搭(大部分都是他在讲,蓝鸣只偶尔应答)的聊着外面的趣事,就算有时因为忘了时间,被舅舅抓来揍上一顿,但依旧每天来蓝鸣这里报道,且乐此不疲。虽然表面上蓝鸣对他似乎不大在意,但不可否认他在蓝鸣心里的地位却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小唯,别担心,我没事。”蓝鸣眯起满是笑意的眼睛,用口型说出这几个字。
“我等你!”看到蓝鸣回话,萧唯更是兴奋,在外面蹦蹦跳跳的,高分贝的叫声让所有病人医生护士都为之侧目。
微微点头,蓝鸣闭上眼睛,对回家似乎期待起来。
“你愿意和我走吗?”看看眼前奇怪的男人,蓝鸣疑惑的蹙起眉,却楞是没想起来他是谁。
“我是汪华,你可以叫我汪博士。”那个男人恍然大悟似的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英俊成熟的脸。
“汪博士……”蓝鸣不大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但扭头看到身旁父母一脸期待的表情,还是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声音真好听。”汪博士略微失神一下,便兴奋的称赞,随即扭头;“你们的儿子真是聪明呢!”
“哪里哪里。”蓝丰羽丝毫不掩饰其得意,他笑笑:“那一切都麻烦汪博士你了。”
“小鸣,他是汪博士,他能把你治好。”萧灵灵一脸的欢喜的介绍着。
“真的吗?”早已见过无数个声称能将自己治好的人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次会让他们都露出如此信赖的表情,挑起眉,蓝鸣平静的笑,双眸波澜不惊:“太好了。”
“你们可不可以先出去?”也许是看出他的不信任,汪博士礼貌的将那对夫妻请了出去,随后反手扣上门。
“你要干什么?”用的是电视里经常听到的语句,但蓝鸣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依旧在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来给一个对我不信任的孩子洗脑。”汪博士为蓝鸣的冷静而震惊,披上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大衣,罩住全身,他旁若无人的开启防护罩走了进来,那样的毫不在乎,倒让蓝鸣有少许的吃惊。
“我来看看。”捏住蓝鸣柔软的小手,汪博士用另一只手掏出一些奇怪的工具。
从来没有和别人有过肌肤相触的蓝鸣想缩回手却没有能力,只能紧紧的皱起眉头,咬紧下唇。
“为了让你相信我,只好把我的特效药拿出来了,虽然只有几分钟,但是让你的手恢复知觉,你觉得怎么样?”汪博士掏出一颗小小的药丸,笑容满面。
“……”蓝鸣听话的咽下那小小的颗粒物,心中不知为何也产生一种小小的期待。
“现在,你感觉一下。”汪博士轻轻抚摩那细腻的手背:“会不会感觉手背上痒痒的?”
震惊,除了震惊,蓝鸣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那种感觉是什么?痒痒的,像羽毛滑过脸颊的那种感觉,虽然不好受,但却让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有感觉了!我的手有感觉了!他使劲的点点头,眼前的汪博士在他眼里简直像神一样伟大。尝试动动手指,依旧毫无反应,他垂下眼帘,喜悦渐渐退却。
“别担心,你跟着我,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汪博士的一句话让他又重燃希望。
“那跟你去哪呢?”蓝鸣扯扯嘴角,强忍住眼眶内激动的泪水。
“去研究所,我有一项研究,找来找去只有你是最好的人选。”汪博士看到眼前孩子身上透出仿佛似天使的光环,他的双眼就闪闪发光,找了好几年,终于让他找着了!
“能不能……带上朋友?”想到刚才父母期待的表情就明白他们是早已知道这件事了,蓝鸣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了萧唯阳光灿烂的笑容,不由脱口而出。
“不可以。你这一去就要好几年,怎么可以带上别人呢?”汪博士看透了他的想法:“你是想带上萧唯那小娃子吧?如果你走了,他就是你妈妈那家公司的顺位继承人之一,留下他,对他来说是好事吧?”
“顺位继承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自己的离开对萧唯反而更好,蓝鸣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和他说,我藏一下。”汪博士听到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一闪身藏到窗帘的后面。
“鸣~~!你找我?”门一开,萧唯就像一只兔子似的蹦进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出望外,精致的脸蛋洋溢着笑容,嘴角简直咧到耳朵根。
一看就知道是那对因儿子的病有救的夫妻办的好事,蓝鸣暗自叹口气,露出以往那样的笑容:“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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