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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秒锺就记了十年

印象里那是个混乱的年代，浮华的街头不少萎靡不振的人及腰的辫子稻草般的散乱著，脸色也是蜡黄的有些嘴唇透著紫黑色，有些吓人。他们就那样东倒西歪的坐在街口或者是路边，都已经衣不附体了却还是一脸陶醉的吸著烟斗里的大烟，那时我还小，握紧了哥的手，跟的一步不落，好似路边这些半死不活的人会吃人似的。

爷爷是朝廷里的阁老，虽说没有多少功劳，确是两朝元老，京城内外的官员也都敬他几分，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潘阁老”。不过父亲确是含著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文不称武不就，却长了张英俊的脸，是个风流公子。那时候也不讲什麽专情，只要不是太过分，左拥右抱这种事大家谈及的时候也多会心一笑。所以父亲正房偏房不知娶了多少姑娘，不过一共也就两个孩子，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府里同龄的孩子很少，数来数去就只有表哥和姐姐，表哥和我说话时总是带著笑容的，感觉暖洋洋的很吸引人，让我总是情不自禁的想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干什麽。

爷爷不喜欢我，小时候过年的时候哥哥姐姐的新衣服总是一件赛一件漂亮的，我的却总是普普通通，那时候也觉得很委屈，虽然父亲是疼我的，但是他平时和莺莺燕燕厮混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空来管我这些琐事。好在哥哥姐姐都是很宠我，我记得那时候我喜欢赖在表哥怀里缠著他给我讲故事，姐姐大名叫“潘婉玉”是个挺顽皮的女孩，常常笑我不像个七尺男儿，不过我觉得她是很像啦。表哥潘芜恒比我大六岁，已经在私塾上了几年学了，常常给我讲外面那些有趣的事，今天挖花生啦，明天偷女孩的手绢啦，让我对外面的世界真的是无比的向往，虽然今天路过贫民区的时候留下了点阴影。

後来听见家里的丫鬟姐姐们聊天说起我娘的事情，就趴在门缝上偷偷的听，“唉，红儿，丽莎主子也不知道怎麽样了，我总觉得她那麽好的人，挺可怜的”

“可不是吗，那金色的眼睛多漂亮啊，你说少爷怎麽就舍得让她走了呢？”，“红儿你是不知道啊，老爷可恨极了那些洋人了，听说那些半死不过的大烟鬼都是洋人害的，不过我总觉得丽莎主子是好人，算了主子的事咱们也别瞎说了。”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来衬得整个屋子都有几分落寞，我不禁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这金褐色的眼睛是母亲给的……早已经记不清楚母亲的模样了，只记得蹒跚学步的时候她温柔的笑脸，府里的“元宝”是母亲收留的小狗，听说那时候母亲常常被爷爷教训，开始的时候父亲很护著，时间长了也强不过爷爷的倔脾气，还是送走了母亲。想起那天上街看到的那群人，情不自禁的颤栗了一下，母亲是一定不会害人的，一定是爷爷搞错了。我头脑一热，推开门就跑去找爷爷，也许解释清楚了母亲就能回来了呢？

爷爷在和朝廷里的大臣下棋，我是不敢打扰他们的，就站在远处巴巴的看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後来客人走了之後我奔过去拉住爷爷的袖子，感觉母亲又离我近了一步，也不管他皱起的眉头，一个劲的说个不停“爷爷，我妈妈是好人，她没有拿大烟害人，你叫他回来好不好！”他没有理会我，迳自的往前走，我越发的委屈，声音也呜咽了却还是重复著那几句话。後来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手抬起来想摸摸我的头发，也许是看到我比常人的眼瞳浅上几分的眼睛，手硬生生顿住了，然後甩开我的手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哭了好久，第一次我讨厌我的眼睛，它让我不能找回我的妈妈，表哥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看著镜子在淌眼泪，他大概是问了丫鬟的，什麽原因都不问就叫丫鬟拿来帕子给我擦脸。那是我很少几次的任性，我扭头躲开了她的手，镜子里我看见她皱起的眉毛，心里更烦躁了几分。那时候表哥却没有皱眉头，他拿过帕子扳过我的头，夕阳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让我很安心，我看著他的眼睛，忘了时间。我一动不动的等他帮我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却想起来母亲的笑容，哭的更凶了，恍惚间我听见他说“妈妈找不回来，哥还在啊！”我紧紧地抱住他，把脸上的液体都擦到芜恒胸前的衣服上。半响都不想松开，怕他笑话我，他的手温柔的揉著我的头发，很舒服，忽然我想起下午爷爷的那个动作，闷闷的问他：“我的眼睛很丑吧……”芜恒拽开我盯著我的眼睛看了一会，那时候我的心跳的很快，很害怕他嫌弃我，见他不说话我以为他默认了，心里很难受，涩涩的，推开他转身就要走，忽然他却拽住了我的肩膀，指头抚摸著我的眼睑，“程颢的眼睛最美了，刚刚我都看出神了。”然後他凑近亲了我的脸，那是第一次，我闻到他气息间独特的清新，那一秒锺就记了十年。

不是害羞，只是讨厌她们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千盼万盼，终於可以去上学了，是和芜恒一个学堂，那是个洋学堂，和以前的私塾是不一样的，多了算数，英语，科学好几门课，不同年纪的学生是分开的，课室里大多都是小男孩，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女孩也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後来我偷偷告诉婉玉学堂里也有小女孩，她也闹著去上学，爷爷一向是个保守的人，本来是不答应的，被闹得烦了也就准了。

那时候我已经有些懂事了，但还是脱不了顽皮，常常上课画小画折飞机，先生每次都数落我不如婉玉懂事。婉玉是学堂里数一数二的学生，也许是好不容易来上学，怎麽著也要上出个名堂来，整天抱著书头都不抬。不过只有英文课的时候我是最认真的，我总想著也许有一天我能去外国去找妈妈，所以书上每个洋文字我都写写画画好多遍，认认真真记住。

芜恒没事就会过来看我，每次休息的时候我都巴巴的盼著他的身影出现，结果婉玉嘲笑我像个小媳妇等丈夫回家。有一天玩足球被他们撞倒了，头磕在地上，我感觉“嗡”的一声，声音也挺不分明了，眼前也是有点发黑。婉玉急的不行，马上跑过来，然後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之後在床上躺了几天，感觉全身都没劲。那几天表哥也没去上学，就忙里忙外的照顾我，一会喂药一会喂水的，不过爷爷却还是没来看我。小丫鬟们有些惶恐，一直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芜恒少爷，您别忙活了，我们来就行了。”、“芜恒少爷，您先去用膳吧，忙和一整天了。”虽然我也希望芜恒去休息，但是我还是觉得她们好讨厌。那天有个小丫鬟要给我洗澡，我却觉得洗澡的时候不喜欢她们看，坚持要自己洗，她又害怕我弄湿了伤口，正僵持不下的时候芜恒从学校回来了，我也忘了其他的，可怜巴巴的就跟他唠叨“芜恒表哥！我不要她给我洗澡，她还不答应，你说气人不气人！”那个小丫鬟马上惶恐的解释起来，“芜恒少爷，小翠是怕小少爷伤口沾了水，不是故意气小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