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士杰随了王府家人,一路往花厅而来。
满园春色花似锦,他对此竟提不起丝毫兴趣。昨日还在御用监做典籍,今日便被贬至亲王府做总管。出来也好,免得同流合污,免得挡人发财。素闻这位宝麟亲王虽年轻,待人却是极宽厚谦逊的。也罢,到哪里不是做奴才?或许,这里才适应我也未可知?
正想的入神,忽闻耳畔莺声鹂语,娇笑连连。还未等回过神来,一个明眸皓的少年,便撞进自己怀中。杭士杰扶他一把道:“小心了。”那少年愣愣地望他一眼,站稳了身形道:“你是何人?”杭士杰猛见他左耳配有耳钉,自然明白他的身份。往后退一步,微微垂首道:“奴婢是新任内侍总管杭士杰。”不等那少年再问,便听一清亮的嗓音道:“你倒来的真快,进来吧。”杭士杰在外头应了声是,轻轻一提衣摆,稳稳的走了进去。
魏允之练完了功,正左拥娈童,右抱美姬的吃早饭。方才,是与那最爱的朝哥儿嬉闹,不想就撞到他的身上了。
魏允之唤了杭士杰起来,用目打量一番。见此人二十五六岁,中等的身材。眉目端秀,一派斯文。不由得赞道:“好俊的人品呐!”叫了众人都退下,点手将杭士杰招至近前道:“还以为皇兄,要派个半大老头子来,那岂不是要烦闷死了?还好还好,你很不错呢。”杭士杰躬身道:“奴婢定当尽职尽责替王爷办事。”魏允之眼睛有些发亮,轻轻的哦了声道:“看起来,你也是个机灵的。机灵便好,免得日后……咳咳,先下去吧。”杭士杰垂着眼帘,慢慢的退了出去。
王府中内苑皆由内侍伺候,凡十三岁以下童子方可进入。外苑另有两位管事官打理。魏允之在钱财上倒不十分看重,使得管事的与内侍总管互为勾结,中饱私囊。不过,基于皇帝对他的宠爱,还有他那一身的功夫,众人多少有些忌惮,不敢太过嚣张。
杭士杰虽是奉旨来做王府的总管,毕竟由宫中降至王府当差,旁人背地里多有议论。那消息灵通的,知他不晓事理,不通人情,坏了上司,同僚的好事,这才被排挤出宫的。如今一来,便要压在他们的头上,自然是千百个不服,对他竟都是阳奉阴违。
两个管事命人将高高几摞的账册,搬到值房的书案上,嘴角儿噙着一丝冷笑,转身离去。
少时,派去盯梢的心腹回报说,那杭士杰竟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一本账册在他手中,只消半刻便看完了。还边看边记,不知是否发现了什么?两个管事一听,微微的有些意外,也不十分放在心上。
直至下午时,另一心腹慌慌张张的跑来报说,王爷进了值房,正与杭士杰同看账本后,他二人才有些坐不住了,按奈住慌张的神色,急急的赶了过去。
知道魏允之耳聪目明,因此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儿的在大树假山后停下,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只见杭士杰与魏允之,在窗前面对面的坐着。不时将两三本账册互相比对,又在另一处写着什么。因隔得远了些,加之廊前树木枝繁叶茂,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魏允之的脸色,更听不清他们的谈话。
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还未等站稳身形,只觉头上一疼,叫了声“哎呦”,全都坐在了地上。用手一捂脑袋,早吊起了一个大包。这才听见魏允之喝了声:“滚进来!”
杭士杰见他两个狼狈的模样,将头微微的侧到了一边。魏允之看着,只剩下五六本儿了,喝令他们立在原地不许动,更不许出声,回到桌旁与杭士杰继续查账。
待全都看完了,又命人将管内苑的内侍总管叫来,还有几个相关人等,一并都传了来,跪在了门外。
魏允之先发下话来,自己招认的重罪减轻,小罪免过。要人揪出来的,先打五十板子,再交到府衙牢里坐几年。那三人一时跪在地上大呼冤枉,拒不承认,都说是杭士杰想邀宠王爷,才对他们陷害栽赃。魏允之笑了笑,命人点了一支香,言道:香烧完之后认与不认,一律交到府衙中过堂。又走到那内侍总管身边道:“你与他们不同。他们最多坐几年牢便可另谋生路,你……一朝被赶出宫去,谁敢用你?等着沿街乞讨吧。”说罢,再不理会,竟与杭士杰对弈起来。
方才的话,正戳在那内侍的痛处。低着头跪在地上,偷偷的瞄着炉中的香,一寸一寸的变成灰烬。仿佛便看见了自己的将来,就如那香灰一般暗淡。左右权衡之下,只得一五一十的招认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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