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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似乎不太喜欢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当年听到这句话的人,许多都已经死于非命。可惜,还是有知情之人未死,并将这句话秘密地带给各国的国君。四年之后,秦国昭襄王向我国讨要和氏璧,愿以十五城交换。”

听了相士如此一番点拨,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完璧归赵之事,在赵国可是妇孺皆知。

“原来秦国始终不放过我国,就是为了得到和氏璧?”“不就是一块玉璧么,再宝贝,能有这么神?”“和氏璧还好说,随侯珠,自随国灭亡之后就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这世上谁还知道它的下落——”

盖聂赶紧往嘴里塞了两块肉,用力咀嚼,假装吃得入迷,什么都没听见。

“虽然只是一块璧,然而这世上灵验的传说,做君王的往往不能不信。”相士满足地撸着胡须,打了个饱嗝,“听闻这次,也有秦国的使节到邯郸来,愿以和氏璧交换两国罢兵。不过被大将军拒绝了。”

“什么?”

“大将军的意思是说,秦国言而无信,昭襄王时如此,如今的秦王也如此。即使得了和氏璧,也绝不会退兵的。”

“原来如此——”

“这李牧自从当了大将军,也未免太跋扈了。”紫衣人道,“他怎么知道秦国就一定不会退兵?我看,他是不希望两国罢兵,好一直把持军权,把赵国变成他的囊中物。”

“够了!”

酒肆后方传来一声巨响。是先前的那个绛衣少年,一把掀了眼前的桌案站起身来,案上的杯盘酒盏砸了一地。他气得脸色绯红,恶狠狠地指着紫衣人骂道:“将士们在外出生入死,邯郸方有些许宁日;你们这些人自己不能投身报国,还造出谣言来污蔑他们,真是无耻至极!”

“哪里来的奶娃娃,毛还没长齐就这么横。”紫衣胖子沉着脸瞥了他一眼。“你可知我是谁么?敢对我无礼?”

少年人冷哼一声,大步走到他面前,将一把剑拍在案上。“我管你是谁。有种的,我们剑下比划比划!”

紫衣人将一碗酒一饮而尽,狞笑道,“所以你不知我是谁。小娃娃,你这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肆,就在大街上划出地来,一副不分个你死我活不罢休的架势。

赵国民风尚武,赵人的性情又多半爽直暴躁;在邯郸街头,天天都能见到因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人。不过这一次,大约是那紫衣人的身份当真不寻常,一见他出去,酒肆里的人几乎一下子全跑空了;除此之外还引来许多经过的路人驻足围观,不算宽敞的街角上一时间人头攒动。

盖聂东西还没吃完,便靠在窗口上,边吃边伸着脖子向外窥看。

那个看上去脑肥肠满的紫衣人在路当中负手而立,身未动,意先行;全身上下浑然一体,精气敛而不散,破绽全无;竟是一派高手风范。

相反,那绛衣少年空有一腔急怒,剑术却不见什么花巧。只听他喊了一声“看剑”,便迫不及待地出手抢攻,手中宝剑如电光一闪,直击对手正面。

紫衣人不挡不避,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尺寒刃推到距胸口不到寸把处,忽然广袖一拂,飞来的剑尖不知为何向上翘了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似的,贴着紫衣人的右肩滑了出去——绛衣少年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对手怀里扑。他大惊失色,连忙改进为退,硬生生地把重心往回拉;却见那紫衣人身子一让,左手中忽然多了把长约六寸的短匕,刃口处隐隐泛出一道白芒,朝着立足未稳的少年腿上划去。

绛衣少年之前吃了一招暗亏,此时站稳已是不易,更避不开这攻向下盘的一记损招;倘若这一匕划中,恐怕他就再也站不起来。间不容发之际,似乎有一束极细又极劲烈的力道,从紫衣人的匕首和少年腿间的间隙穿过,呼地一下震开了二者之间的距离。绛衣少年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机会难得,步法一变退开三尺,撤剑摆出守势。

紫衣人惊骇莫名。他知道一定有人从旁用暗器相助,否则方才那招“树下摘花”绝不可能落空。他内力深厚,耳目也比常人通明些,那一瞬间仿佛隐约看清了震退他的“暗器”——好像是,一粒豆子?

绛衣少年并未学乖,他见对手一时间有些犹豫,当即摆剑再攻,连刺紫衣人檀中、期门、大包三处要穴。然而紫衣人变招奇快,先是轻轻避开两式,忽然用短匕挡住第三式,而右手不知何时又握了一把近三尺的长剑,自下而上地往对手腰间横挑。

“子母风雷剑!”看客之中,好几人惊叫出声道。

自从郭开得势以来,门下招揽了不少赵国各地乃至他国的流氓匪寇,亡命剑客,其中武功最高的四大客卿,更是号称“东西南北,四象人杰”。这紫衣人就是其中排行第四的“子母风雷剑”赵北冥。又据说,这排行是按照年纪、身家排的,论剑术,赵四应推第一。

只见他以一记横挑逼得那少年左右支拙,不得不寻机想往后缩;赵北冥却不容他再逃,手腕抖转,左手的短匕竟绕着少年的剑身画起了圈子——匕首绕圈的速度不急不缓,偏偏那绛衣少年的剑却陷于圈中不能自拔,急得满头大汗;而此时他右手的长剑再次当胸猛刺,势不可当。

刹那间少年避无可避,竟下意识地用空着的左手去拨迎面刺来的长剑。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人暗中叹息,都道这样一挡,少年虽然性命无忧,一只手铁定是废了。

又是千钧一发,紫衣人的长剑却“呼——”地往后一抽,剑身轻轻擦过身前,在半空中震颤不止。而他本人由于强行变招,被不及收回的内力反震,嘴角竟溢出血丝来。

绛衣少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什么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吗?

他自以为神功大成,胸中血气大盛,大吼一声,扑上去再战。

紫衣人这回看得清楚,方才又有一枚豆子偷袭他中腹上脘,这是他一身护体真气的罩门所在,因此不能不变招回救,才会如此狼狈。他心中恨极,偏偏被那少年越挫越勇的猛攻弄得脱不开身、说不出话,又要防备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飞出来的暗器,其中的尬尴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盖聂从窗口缩回脖子,继续埋头吃他的豆。俄而一张大脸凑到他面前,须发乱蓬蓬地张着;原来是方才说出“和氏璧、随侯珠”一事的相士老头,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仿佛他什么都知道。

盖聂吓了一跳,无端觉得有些心虚,幸而脸上不怎么看得出来。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

“年轻人,老朽想为你相个面。”

“嗯?”

“啧啧,您这是大贵之相啊……可惜,您的富贵中,怎么还带着血光呢?”老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来,就这么径直走出门去了。“呵呵……天煞,天煞……”

“客人,您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一旁收拾东西的小伙计见相士走远了,伸头过来小声道。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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