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说,诸葛亮谨慎之至,却又甘冒奇凶大险;最是多情,亦能为最绝情之事。此般诡诈,生于两极周转之间,是以世间大智之人虽众,却皆难测防其心……”
他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偷眼静观那青年,求他指点一条生路。此时微风不起,树梢俱定,两人黑甲白衫相对,有如一副墨色深浅的静画;然而画面要说美,倒不如说诡秘重重,比方才司马昭独自一人时更令人惊惧。
青年抬首望天,面露沉思,于雾气中如玉树堆雪,亦真亦幻。司马昭心中且怕且奇,明知自己命悬一线,却仍有闲心惊叹青年状貌不俗。将一众知名蜀将想了个遍,却辨不出这是哪一位。今日若死于他手,当要问得姓名,也就不……
忽见他目光低落,凝望自己。面上喜怒难辨,而那一双眸子,却如昭月,光彩难言。他抬手遥指:“此林乃奇门遁甲化出,受困者愈是心悸,愈是难破。而这林间瘴气,随你贪嗔惧心魔而增……从此而出,一路向北,若见死路,只视若无睹,一心向前,自可过生门而出。”
司马昭大喜,马上躬身道谢。再观青年容色,笃定潇洒之中,添一丝阴沉,言语间令人不可置疑的威信,竟是兄长也难以比拟的——这一联想,便念及父兄必在焦虑等待自己归去。于是咬定牙关,且将满怀疑惑藏起,策马而去。
依言而行,克制胸中惊怒不忿,果然雾气逐渐淡去;疾冲死路,亦柳暗花明。不过多时,重见阳光耀眼,竟如进入了从未见过的天地。少年人死里逃生,不觉欣喜难言,精神倍长。
再行一阵,生门已隐隐可见。司马昭拍马疾行,却忽见生门边上几朵青影,其中一人,正是青衣少年。他与青衣少年数番对峙,未曾得过好处,心下一寒,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近了细看,却见青衣少年牵马立于生门口,正与几员青衣卫谈笑甚欢。剑收鞘内,显是以为胜券在握,不期有人能行至生门。司马昭心中暗叫声“天助我也”,求生之欲燃起,一身戾气爆发,裹夹着对那青衣少年的恨意,打马狂奔。待近了,拔剑直向青衣少年挥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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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本正自谈笑,突然之间,一股疾风直扑而至,裹挟煞气,径袭脸孔。慌忙仰头,竟是早被自己困死的司马昭!
这一下变起仓卒,惊疑之下,竟是躲避不及。只见电光急闪,旁近一员青衣卫护主心切,纵身而上。
青衣卫阵法乃诸葛亮亲自研就,一旦结成阵势,各分攻守,坚不可破,七八人也可挡得,七八十人也可杀尽。然而单人武功并不甚高,因关青不喜无端杀戮,只以行动轻捷补短;与玄衣军更擅单打独斗,嗜血成性,截然不同。此时司马昭这一剑,凝着满腔恨意,那青衣卫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噗地一声,长剑透胸而过,立时气绝。
关青被溅得一脸热血,又感第二剑刺来,这番得了准备,仍被逼得接连倒退,方才堪堪避过。那一剑却余势不衰,直落在了手中牵的马儿身上;马儿长嘶一身,翻滚在地。
司马昭看着关青的马儿倒下,露出一丝狞笑。晃眼瞧见魏军旗帜就在不远处,无心恋战,盯一眼关青,牙间挤出一声“后会有期”,便挥鞭绝尘而去。
关青愣立一旁,双手揽住青衣卫软软垂下的尸身,任由面上所沾鲜血,自鬓角滴下。
早先得青衣卫密报,司马昭要来劫阵。诸葛亮听闻甚喜,授关青密计,令她布下那林间阵中阵,言此阵虽小,世上无人识得,定要将司马昭困定于其中,以挟于司马懿。
司马昭暴戾多疑,而此阵最攻其心——却怎可突围?
关青曾亲见陆逊之军被困八阵图,饶是他性子稳重端方,智计过人,若无外助,也必要死于阵内。如今阵势自不比八阵图严密精深,却从一理而出;区区一个司马昭,年轻而性躁,带几十黑衣军,竟能突围,是甚么道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低头又见自己亲训的忠心卫兵倒在血泊之中,身首异处,而爱马亦重伤,更是一阵心痛,怔怔地几要掉下泪来。回想起司马昭武艺,与上次在天水冀县又极为不同,林间剑抵喉头之时,尚因事事算定,才得战胜。而方才生门两剑,却势道凌厉,剑既出鞘,不饮血不罢休。本来两人水平相去甚远,怎料他短短时间,进步神速,想必近日勤学苦练,方有此成……
年少行事已十分狠辣出格,如今又见聪颖能学,更有一个兄长司马师,工于心计,虽不舞枪弄剑,手段犹胜其弟。如今司马懿在魏朝益发受到重用,有此二子,假以时日,不知有何种凶险?
想到此处,心中又是一凛。当下忍住眼中酸涩,唤来青副,吩咐固阵收军,点数降兵,自己直向诸葛亮帐中而去。
行至帐前,正碰见关兴揭帘而出。关兴拉住关青笑道:
“你这才来。此番大胜,擒得戴陵、张虎、乐綝,以墨涂面驱赶而回,降兵无数,重创魏军士气。帐中诸将早已报完战情而散,丞相此时独坐帐中,你有何战绩,速去禀报。”
说罢,忽有想起什么似得,轻挑蚕眉,俯关青耳边笑道:“此次练兵督阵,正是那姜伯约。如此大胜,比前番献降书,更添大功,丞相眼光果然不错。青妹觉得如何?”
关青此时哪有闲心细听这些,胡乱点一点头,便垂首入帐。
诸葛亮静静听毕关青详报司马昭逃脱之事,久久不语。半晌,只摇摇头,挥手令关青下去。眼中略带倦色,却无责备之意。
关青不得一言,无奈出帐。绕到营外无人处,只见青副率两名护卫,掘了浅坑,正在掩埋一人一马。关青走过去,冷冷地道:“退开,我来。”青副一愣,知道青首素来极其爱护暗卫中人——这些人常年不见天日,唯有彼此,虽有军衔之别,心底却情同一家。便即默默让开。
关青默默蹲下身来,手指抚过他胸前伤口,血早已凝固。关青从怀中摸出一把小箭,放入死卫手中,再将他拳头握起。咬牙抬起尸身,置入坑中,亲自掩土。
青副在一旁看着,心里亦是难过至极。方才他并不在寨门口,听说司马昭逃脱杀人,亦觉不可思议。所幸青首不曾有碍,但终也让他身处险境,不由提心吊胆。只是谁又想得到敌人能破阵而出?他曾亲见这司马二公子在冀县外不堪一击,那时青首身负有伤,却也杀得他防也防不住,走也走不脱。若说司马昭武功大进,倒也不是毫无可能;只是被他竟知如何脱阵,却是绝难置信。此一战虽仍得胜场,丞相亦似无意追究,仍难免心中惶惶,自觉难辞其咎。
关青葬罢手下,方才回帐。其时暮空彤云密布,一轮残阳似血,晒在身上微烫;关青却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方才似乎在丞相面上捕捉到一瞬苍白。这神情似曾相识,仔细想来,却是那夜天水城下,火烧眉毛,自己寻到帐中,丞相夜梦初醒的神情。此番似是丞相初次无法解释自己的疑惑。关青向来觉丞相定乾坤于千里之外,而今虽得胜仗,却令一个小小的司马昭逃出掌心。
唯有强压心头升腾起的那丝惶惑,拄剑沉思。
远处,姜维看着残阳勾勒下,关青侧影寂寂,而青衫上鲜血尤染,悄立良久,心中滋味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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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夕阳余晖下,司马昭也拖着段长长的颓影,踏着沉重的步子返回魏营。营口亲信私报,护他同行诸将正于中军帐领罪。
司马昭痛定思痛,打定主意要将罪责全揽,迅速打了腹稿,道是自己违背将令,莽撞无能,方致此败,与诸位将军无关。
不料才至帐口,便听父亲一声令下,要将败将斩尽。戴陵、张虎、乐綝三人被绑缚帐前,惊惧从背影中也渗出来。司马昭大惊,一抬头却瞧见司马师向他飘个“勿要言语”的眼风,随即越众向前,缓缓踱步到三将面前,低头轻叹:
“诸葛孔明诡计多端,三位将军不能脱困,实属正常。”
三将乍见司马昭活命归来,又听司马师如此温言安慰,自以为可逃一劫,心中稍定。
却听“啪”地一声,却是司马师将三张军令状掷于地下:
“只惜先前有军令状在此,若不按律处置,岂不废了我军军纪,曹都督在天之灵何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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