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张佳乐突然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叶修烤的红薯就是半生不熟的。
他一个人笑起来。他想,这么多年了,这个江湖,还是那么的有趣。
然后他不小心也睡着了,脑袋就这样靠在叶修的脑袋上。他们睡得如此深沉,直到夜雨都收敛了它的声息,直到阳光照亮绿叶上金灿灿的露水。
人生惊且险,总得有一夕安眠。
捌.
叶修做了个噩梦。
梦见冰天雪地里自己被一只狞笑的鸽子捉住,放在火上烤啊烤啊,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翻来又覆去,烤了个半生不熟。他一下子吓醒了,发现自己坐在大树下,虽然不是冰天雪地,但确实也是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
半边冷很好解释,北方的夜总带着凉,这一场雨下透了,天气里就带了几分萧瑟的冷意。通俗一点说,就是起风了,天冷了,得加衣服了。
至于热……
叶修伸出手,摸了摸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的张佳乐那滚烫的额头。
他并没有觉得奇怪,仅仅是一声叹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被人恶狠狠地砍了一刀,又吹了大半个晚上的冷风冷雨,纵使习武之人身体总归是比一般人强壮,却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躯。
况且张佳乐应该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听他这个名字就知道,得到父母如此朴素而直白的祈福,也一定是被如珍如宝般细心爱护。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傻里傻气地自投这险恶的江湖,他估计依旧是满身锦绣,做那溜狗逗猫的富贵闲人。
他扯开破碎的衣服查看张佳乐手臂上的伤处,红莲天舞的面宽刃厚,还附了剑气,砍出来的伤口上全是支离破碎的碎肉,简直是惨不忍睹。
叶修看了一眼就觉得连早饭都省了,赶紧给他又裹回去求个眼不见心不烦,这衣物早血糊糊地和皮肉黏在了一起。而他这一通动作,张佳乐眉头一皱,就要转醒。
他过了好一会才能说话,全身疼得一片混沌,脑袋似乎也被吴羽策劈了一剑一般,裂开似的抽痛。彻底清醒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正俯在叶修背上,稍微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叶修的后脑勺,又看了看周围画片一般一个劲儿后退的树。
“你在干嘛。”他说,声音浑浊嘶哑。“你停停停停。”
“你干嘛。”叶修站住脚步。“我背着你所以心情很差,你说话最好谄媚点。”
张佳乐有气无力地笑了几声。
“马呢?”他问。
“被你又爆又炸的一折腾,早跑不见了,我买小白的三个大钱张当家记得还我。”
“呵。”张佳乐又冷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拍了拍叶修的肩膀。“放我下去,哥给你表演表演。”
叶修跳回地面把他放下,张佳乐头重脚轻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歇了好一会憋足了气,他两指凑到嘴边,就打了个极悠远极嘹亮的马哨。而还没等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他就又睡着了,临睡前还在和叶修斗嘴,什么你前世修来的背我的福,什么你还不如马好骑。说着说着,他靠在叶修腿上,就跟掐断了的弦一样突然睡了过去。
叶修无奈得很,只好把他跟破布似的绑在马上。他没有相马这样的奢华爱好,骑上以后却也发现这匹貌不惊人的青马训练有素,身强体壮,没了小白这个拖累,跑起来更是劲力如风。
一无所有的张大当家,似乎在爱马方面还是偷偷地保留了一点最后的小情调。
他最后找了个还算繁华的小镇歇了下来。托张当家的福,叶修打赌也赢了不少盘缠。一阵天昏地暗的讨价还价之后他花二十个铜子一天租了间农家的小院。一对老夫妇带着儿子住前院,他和张佳乐则被安顿在后院的厢房里。
“哎,这怎么搞成这样啊。”他清洗伤口的时候老太太跟着搭把手。
“被驴踢晕的。”叶修随口说。这刀伤已经肿成一片,用盐水一冲的滋味一定妙不可言。还好张佳乐已经烧得仿佛真被驴踢了脑袋一般怎么都不醒,也算是大不幸中的小幸运了。
“那这伤呢。”老太太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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