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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一位穿着橘色救援服的消防员抱着什么东西从废墟中走了出来。陈祉存脱开了封萧的怀抱，朝那消防员走去：“你好，我是这个房子主人的亲属，请问房子的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在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抢险行动之后，消防员满脸都是乌黑发暗，只有眼睛是仍然闪着精光。他大口吸了几次新鲜空气，扶了扶防护帽，打量着陈祉存说道：“你认识这家人？但是我们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受伤者呀？诺，只有这只猫。”说着，消防员把怀里的猫捧到了陈祉存面前。“这只猫是你家的吗？”

陈祉存一看，这不就是团子吗？

只见它猫如其名，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活生生像是个糯米团子，只不过团子刚经历过火灾，又一圈猫毛都被烧焦了，两只眼睛也紧紧闭着。

陈祉存从消防员手里接过了团子，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它的下巴，团子轻轻挣了两下，慢慢挪开。消防员在一旁接茬道：“怪不得老人们说猫有九条命呢，在火堆里待了那么长时间都还活蹦乱跳的，除了毛焦了，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烧伤痕迹，大概是烟雾太弄了，眼睛可能被熏到了，眼睛还不能睁开，具体情况还是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去瞧瞧吧。”

陈祉存看着团子，点了点头，又问：“您刚是说这屋子里没人？”

消防员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报火警的人也没有说清情况，等火灭了之后，我们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只找到这只猫。”

不远处的封萧看着陈祉存一脸惊异的神情，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封萧看了眼已经被扑灭的火灾现场，没有见到沛沛阿姨的身影，而这救火队也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队了，封萧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陈祉存解释道：“沛沛阿姨并不在现场。”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祉存本应觉得松一口气，因为这位沛沛阿姨并没有丧身火海，但是却从内心深处蒸腾起一股隐秘的不安来，他看着封萧皱起的眉头，心里盘算着对方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四人外出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一个消失的时间，沛沛阿姨能去哪儿呢？

消防员看这俩小年轻一脸苦大仇深，便拍了拍陈祉存的肩膀，说道：“孩子，别多想了，既然你的亲戚不在火灾现场，那必定是逃过了这场劫难，赶紧去联系她吧，不过在哪儿之前，你还得给我们录一份口供作为工作记录。”

陈祉存点头应了下来，笔录不过是一次例行公事，内容很简单，左不过是问问火灾发生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和屋主人的关系罢了。但是在火灾发生之时，陈祉存并不在场，因此也未能给警方提供有用的线索。

最后，陈祉存犹疑着问了句：“这场火灾的起源是因为什么呢？”

消防员低头翻阅着手册，说道：“从现场情况来看，大概是因为烟花爆竹导致的意外吧，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进一步确认。”

陈祉存胡乱地点了点头，送走了消防队以后，才想起来怀里还有个儿呢。陈祉存摸了摸团子，此时的它依旧耷拉着脑袋，窝在陈祉存的臂弯里。

陈祉存一边盘算着要赶快把团子送到宠物医院去，一边想着年三十儿的晚上哪里的宠物医院还会营业，一边想着得打个电话询问沛沛阿姨的情况，但是摸了半天都没摸出手机来，他想起来他把手机放在客厅了，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一块焦炭。

陈祉存能猜到这一系列的变故为着什么，他本人该是每个世界里的最大变故，要是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自己，那本手札也不会被找出来，这个世界的秘密也不至于被旁人翻开一隅，自己也不会接连遭到追杀，甚至连累了身边人。

陈祉存觉得自己行将朽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封萧就站在不远的对面，陈祉存却慢慢闭上了眼，其实就这样消失了也好，本就是借着团子想要逆天而行，罔顾了人伦，报应已经悄然而至，就让一切戛然而止罢。

陈祉存在这个世界里的意识产生了疲软，一只手拖着团子，另外一只手僵硬地半插在口袋里，维持着刚刚还在摸手机的姿势，两眼愣愣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的图景已经开始逐渐扭曲，周围的人已经全然消失不见，陈祉存此时头昏脑胀，他抱着团子感官逐渐褪色了，宛如最后在之前那个世界一样，陈祉存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行将被抹杀，但是他已经无力再去思考什么，就这么得过且过算了罢。

陈祉存正这么想着，脸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包裹住了，暖暖的，软化了他已经冻僵的双颊。陈祉存只觉那股子轻飘的劲儿渐渐消退了，自己的四肢像是被从地面伸出来的铁链牢牢地绑起固定住。

封萧轻轻唤了句：“小祉。”

陈祉存从一阵迷雾之中寻找这声音来源，他慢慢睁开了眼，眼神逐渐聚焦，颤了颤嘴唇回了句：“封萧？”

封萧应了一声，凑近了些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鼻子，哄道：“小祉，你不要一个人呆在这个世界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陈祉存低垂着眼眉：“回哪儿呢？我们还能去哪儿？”

怀里的团子突然发出了绵长的叫喊声，陈祉存一惊，看着手里的喜马拉雅猫从一团大光晕逐渐散开变成点点星光，在这片光芒之中，团子睁开了眼，原本如琉璃般美丽的瞳孔一惊变成了一片白茫，好似半瞎一般。

那股熟悉的声音又一次灌入了陈祉存的耳中：“生命到底是什么啊？我们出生，我们活上一阵子，我们死去。从被封萧带回家送给你的那一刻，我们便一起相守相依，我看着你对爱不自知，看着封萧隐忍付出，我想通过帮助你，也许可以提升一点我生命的价值，谁都知道活着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1]

陈祉存一边接收着这段话，一边泪流满面。

“这些世界都是为你而存在的幻境，你一旦抛弃了这个世界，这些世界也会一点点崩塌，经理这么多事，虽然结局或许还是变成了你我所期待的样子，我行将消逝化为你们的一部分……不要哭了，小祉，光明总在前方。”

说完，陈祉存手上一轻，团子彻底不见了。

深冬的天又下起雪来，窸窸窣窣的雪片洋洋洒洒往下落，那是陈祉存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最后一场雪，在这漫天飞扬的大雪之下，封萧和陈祉存两人也追随着团子，慢慢消失，回到了他们本来应该待着的世界。

【1】出自《夏洛的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完了，之后再写几个现世的故事，这文就彻底完结啦！（鞠躬）

第38章 现世篇（一）

陈祉存徜徉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之中，四周空无一物，寂静无声。陈祉存缓缓睁开双眼，眼见周围漆黑，他下意识还以为自己盲了。

陈祉存苏醒之后，扭动了几下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桎梏住，陈祉存反复回忆着封萧，等到他沉入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的心口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随后那条细缝越裂越大，直到千疮百孔之后，陈祉存都觉得自己心大到足以漏风了。

正如陈祉存平躺着无法动弹一般，他同样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等到那道口子越开越大之时，从那黑黢黢的裂缝之中露出了几道流光，顺着流光泻出来的正是陈祉存的所有回忆。

那回忆聚成一连串走马灯，如滔滔江水一般一泻千里，上头闪着粼粼金光，以陈祉存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半径为半米的光圈。这回忆之水从陈祉存面上流过，虽然看上去是液体，但是质地浓稠，闪着金光的液体自行形成了一个拱状，从陈祉存的左边跨到右边，随后像个贪吃蛇一样四处游荡。

陈祉存生时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之中，回忆似水慢慢流出，越流走他越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愈发感觉即将从胸腔之中翻覆起一声争鸣来。陈祉存扼腕痛惜，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来，那是他最宝贵的回忆，凭什么就任它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