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唐维安抬起头,他眼里水雾弥漫,他望着许承的眼神,崇拜又渴望。
这家伙迷恋许承。我意识到。这不奇怪,班里除了我,所有人都喜欢许承。而我,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冷静地分析了许承对我的意义,不得不承认,在我孤独又惨烈的少年时期,他的出现,像是一道光,一种鲜明的希望。
许承每隔几天会去别的地方上什么教师研讨课,这时候他总是一脸严肃地叮嘱我:“你记得带维维出去吃饭。”
我看了唐维安一眼,又看看他:“他没有腿吗?”
“哎呀,”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我,“维维年纪小,你不带着他,我怕他丢了。”
年纪小?我哑口无言。他确实比我小两岁。
唐维安一直看着我,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不眨,这家伙真是奇怪,明明看起来弱得像鸡,看人的眼神却是直接而专注,无所畏惧的样子。他不知道这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挑衅吗?
傍晚时分,夕阳艳红,我带唐维安走过林荫路,像是踩着一地瓢泼的鲜血。他个头矮,跟在我身后,走路微低着头,我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终于失去耐心,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去。
残阳照不到的巷子里,我找到一家面馆,唐维安却拉了拉我的手:“周圣宇。”
我回头看他。
“你带钱了吗?”他说。
我愣了一下,说:“我以为许承把钱给你了。”
他眨了下眼睛,摇摇头。
许承这个混蛋,他忘记了这回事。
我的手摸进裤兜里,兜里有五块钱,是我省下的饭钱,想要攒起来去录像馆租片子看,一小时两块钱,一天十块钱。
我问他:“你饿吗?”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饿。”
我攥紧兜里的钱,把脚下的一颗石子狠狠踢到墙上,粗声说:“进去。”
最便宜的阳春面一碗三块钱,我想了想,要了五块钱的牛肉面,和唐维安坐在油腻肮脏的桌子旁边,店老板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把它推到唐维安跟前。
面条上有数片卤牛肉和香菜,飘来的香味让我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唐维安低头看看,说:“那你呢?”
“我不饿。”我恶声恶气地说。
谁说不饿。许承这个蠢货。我的心情变得很差,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来找茬就好了,我想打架,想挥舞拳头,放纵发泄内心的愤怒。
“我……”唐维安看着我,“我吃不完。”
我说:“吃不完也得吃。”
他没有再说话,拿起筷子,我偏过脸,看挂在高处的电视机,里面欢歌喧闹的声音很嘈杂。我没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唐维安吃饭很少发出响声。然后我听见他叫我:“周圣宇。”
我回过头,他把碗推向我:“吃不下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我正与我对视。我说:“吃饱了吗?”
他轻轻点头:“饱了。”
我不发一言,拿起筷子埋头就吃,唐维安留下半碗面,还有好几片牛肉,最后我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许承第二天才能回来,晚上我没有写当天的作业,拿走他房间里的收音机,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听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唐维安静悄悄走进来,我有些纳闷,他今天不看书了?虽然不用做题,但许承也会给他布置阅读任务。
我闭着眼睛,听到一阵翻柜子的声音,塑料袋咔嚓响,然后他走到了我的床边,像是知道我醒着:“给你。”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小袋面包。学校的小卖部就有卖。
我撕开包装袋,狠狠咬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唐维安没走,在他的床上坐下来,静静看着我。我已经习惯了他总是神经病一样盯着我看。
“你妈为什么不要你?”我说。
他低下头,闷声说:“她没有不要我。”
“不让你跟着她过,就是不要你了,懂吗?”我的声音冷漠。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给你写了作业。”
第二天早上,许承没有按时回来,等到中午,阳光明晃晃照在门外的地砖上,我和唐维安饥肠辘辘,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肚子在叫。
我忍无可忍,起身翻遍了许承房里的柜子、抽屉、桌角旮旯,最终只找到两个一毛钱的硬币。
怒火像海浪拍打我的胸口,唐维安慌忙按住我的手,语带哀求:“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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