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少爷被送出来押进祠堂时就两眼红红的,像是受了一肚子气。只是那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总是绕着老爷打转。
自那日后,那两人就开始了冷战。
要说父子许久未见,怎么着也该叙叙家常。可他们偏好,一个死鸭子嘴硬,一个木头桩子,两人相见直接吵得天崩地裂,火药味呛得他这个老头子都受不住。
明明老爷也未必真想罚小少爷,不过想让他认个软服个输。
小少爷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遇上老爷,就什么都看不透了呢……
不过令福伯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看起来旷日持久的冷战竟会结束得那么快。
小少爷倒在祠堂里的那一天,整个袁府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去请大夫的,去烧热水的,去洗帕敷额的,去榻前伺候的,婢女进进出出,声音嘈杂得厉害。
而老爷就那样握着拳头站在一侧,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少爷,嘴唇紧抿面色微白。
许是自责。许是担忧。许是后怕。
又或者,全都有。
小少爷以前就总爱嚷嚷老爷对自己不好,压根就没对他这个儿子上心。可他倒觉得,老爷对少爷的好,从来不在显山露水处,而是在不为人知的暗里。
哪个大老爷们表现得出柔情似水呢?至少哪怕面对夫人,他也没见老爷露出过太过失控的神色。
夫人死时,那人仍是镇静的。伪装也好,强撑也罢,在他的记忆里,老爷反倒是对小少爷露出气急败坏束手无策的情态更多。
小少爷自幼便习惯着一切,自然察觉不到老爷对他和对别人的不同。才会抱怨,才会难过,才会恐慌。
他一直都把小少爷的胡闹看在眼里。知道那人的顽劣任性只是为了引起另一人的注意,知道那人风吹雨打的勤奋练武只是为了努力证明自己。
有多讨厌老爷,小少爷就有多喜欢老爷。
战战兢兢藏在心底,不敢让别人发现不敢让老爷发现也不敢让自己发现的喜欢。
别看他老了,可作为过来人,他总是比当局者看得通透。
所以你看,因为在乎,小少爷才会病倒了还在梦中喊老爷的名字,喊爹,喊别走。
因为在乎,老爷才会听着那喃喃,越发柔和了目光。
犹如一树花开,是静默涌动的温柔与欢喜。
只是没料到,这气氛没过多久,就被如期而至的大夫打破。
已近甲子之年的老大夫把了把小少爷的脉,抬起头很是不满地对老爷吹胡子瞪眼,“贵夫人怀有身孕气血两虚,怎么还能让他跪在祠堂油米不进?!大人当现在是炎夏不成,如今才是初春啊!当真心狠!”
福伯隐隐听到老大夫叹气自语着什么造孽造孽,又说什么高门宅第看不透看不透。
老爷好像起初还想辩解小少爷不是妻子是儿子,可听到身孕两字时整个人似是冻住般,成了冰柱子僵在原地。
“身……孕?”
吐出那两字对老爷似乎很是艰难,声音涩哑得就像是刀锋磨过喉咙,听得他都心里发慌。
大夫却没察觉异常,点点头指了指小少爷的肚子,“贵夫人这喜脉,有一个月了啊!”
那一刹,整个房间都被低气压所笼罩。
福伯被冷意冻得打了个哆嗦,看着从冷面金刀佛变为黑脸阎罗的袁笑之,觉得……
很是大事不妙啊。
第二十一章
袁小棠自大梦中冉冉苏醒时,眨了眨如帘垂落的纤长眼睫,透烟般的迷恍视线中望见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红缎捻金软帐,还有床前那,满面沧桑薄凉的男人。
“醒了?”
出语的是一道干哑钝涩的声响,听得袁小棠耳朵一颤头皮发麻。
他抬起头,看见那人胡茬青黑衣冠不整眼底血丝浓厚的模样,不知袁笑之是不是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一夜,心下倒是有稍许愧疚。
“爹?”
少年褪去了张牙舞爪的戾气,软软踟躇喊了声,袁笑之却始终森然看着他,没有半分动容,也不知在为何生气。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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