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载人又载货,大半天送下来,着实累得够呛。晚上隋懿瘫在病房里的沙发上,说自己腿抽筋,明天怕是没法去拍广告了。
一个真假参半,一个将信将疑。宁澜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耍心机,在婆婆的唠叨下,无奈地上前捏了一下他的小腿肚:“是不是这儿疼啊?”
隋懿表情痛苦,宁澜终是不忍,坐下给他贴上膏药,然后轻轻柔柔地帮他按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隋懿起大早去赶通告,婆婆不知是没睡还是刚醒,歪在床头看报纸,隋懿给婆婆添了热水,感谢她昨天的助攻。
婆婆今天气色不错,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笑容,欣慰道:“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隋懿怎么也想不到,这是婆婆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到医院的电话时,他刚从棚里出来,接通后听了不到三秒,耳朵里就嗡嗡鸣响,心脏仿佛瞬间停跳,在回医院的路上,才慢慢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
医生的解释是:“睡眠中突发脑出血,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走进病房,宁澜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证明她跟医生说的一样,走得安详,没受什么苦。
隋懿亲手用白布慢慢盖住婆婆的脸,宁澜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隋懿从他手里拽出一张纸,上面端正地写着两行字:
【婆婆很开心,勿念。
把房子卖了,跟他走吧。】
后来他们才知道,在他们俩去G市处理赵瑾珊后事时,婆婆就私下联系之前来过的那个律师,立了一份详尽的遗嘱,包括泉西的房子唯一的继承人是宁澜。
张婆婆这一生尝尽世间冷暖,在晚年享受到的几许天伦之乐,已经让她觉得这辈子足够圆满,不再留有遗憾。她心知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到了该走的时候,可岁月的步伐在痛苦的治疗过程中被迫拉长,她并不想要这多余的时间。
在睡梦中安详离世,于她来说,反而是种成全。
送走婆婆的那天,宁澜依旧没有流泪。
短时间内,两位在他生命中具有重要意义的亲人相继去世,两个都是赋予过他生命的人。隋懿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冠冕堂皇,他失去过母亲,可他的所谓“感同身受”,不过只有宁澜承受的百分之一罢了。
隋懿担忧不已,葬礼结束后,紧紧握着宁澜的手,到哪儿都不放,生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吃饭时,宁澜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准备去捧碗,发现手还被隋懿攥着,苍白无血色的脸上竟扯出一个笑:“你干嘛,我要吃饭。”
明明没有哭,声音却是嘶哑的。隋懿心中揪痛,缓慢地松开宁澜的手,看着他小口小口地扒饭,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晚上,隋懿载宁澜回泉西,跟着他进屋。
深秋寒凉,宁澜洗漱完躺下,隋懿给他盖好被子,盖完还是不肯走,拿起床边的书,说要给他讲故事。
拿的是《一千零一夜》,宁澜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看的一本书。
“你知道《一千零一夜》是怎么来的吗?”宁澜缩在被窝里问他。
隋懿无所适从地翻着,觉得哪个故事都不够正面,不够阳光,边翻边答道:“古代有个国王,每天都要娶一个姑娘,第二天清晨就把她杀死,最后轮到宰相家的女儿,她很聪明,每天给国王讲故事,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想听故事,于是就没杀她。”
宁澜又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小时候我妈给我讲的。”
隋懿说完自己先愣住。宁澜一连失去两个母亲,他偏偏在他跟前提妈妈,真是越着急越出错,蠢得没谁了。
这边隋懿懊恼不已,那边宁澜的脸上却没有显露伤心。
他弯了弯唇角,道:“我不想听书上的故事。”又把手伸出来,拽了拽隋懿的衣摆,“我想听你和你妈妈的故事,可以吗?”
隋懿只惊疑片刻,心绪便重归淡定,靠在床头组织了会儿语言,缓缓开口道:“我的妈妈……很漂亮。”
刚起了个头,就让宁澜噗嗤一声笑了。他仰头看着隋懿:“我知道啊,看你就知道了。”
隋懿不由得红了脸,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她……算是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从小没吃过苦,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唯一的挫折……大概是遇见我爸。我爸另有所爱,我妈不肯服输,又固执不听劝,她自负惯了,想要的就必须弄到手,然后一折腾就是二十年。”说到这里,隋懿顿了顿,“折腾的过程你可以自行想象,我呢,就是她不服输折腾出来的产物。”
宁澜眨眨眼睛,这些只能在八卦杂志上看到的豪门纠葛离他太远,兴许还有隋懿讲得太轻松的原因,他想象不出,也没什么真实感。
隋懿身上很暖,他忍不住往他身边靠,小声问:“没了?”
“没了。”隋懿赧然,“我不太会讲故事。”
宁澜沉默几秒,说:“我问的是你和你妈妈的故事,你跑题了。”
隋懿更加局促:“我和妈妈……没什么故事,就跟普通的母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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