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脸色惨白,只顾着战栗。
祁重之又剁下了他的右臂。
“我爹娘是他杀的,《剑录》必然在他那里,那么他接近我们,究竟还为了什么?是因为赫戎吗?”
祁重之疲惫不堪,气若游丝:“你可以继续不说,我跟鬼帅学到的,不止有他杀人的招数。——金纸糊佛面,你听说过吗?”
北疆蛮化之地,还施行奴隶制,没有人权的奴隶犯了错,便会沦为主子泄愤的玩物。北疆别的不行,但残酷刑法屡出不穷,所谓金纸糊佛面,便是将淋湿的纸一层层盖在犯人的脸上,水汽浸入人的口鼻,渐渐使人窒息而亡。
王盛喘着粗气,血快要流干了。
“说吗?”祁重之低声问。
王盛眼球痛苦翻白,口吐污血:“给我…给我解药,我说……”
他颓然一歪头,大睁双眼,死不瞑目。
祁重之猛地扔了兵器,转身跌跌撞撞跑远,扶住一棵大树,一阵昏天黑地,吐出了胆汁。
张家,没了。
祁家,还留他一个。
只是因为一本书。
只是因为一本书!
赫戎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围是铁铸的墙壁,他是只被困笼中的兽,四肢已经可以动,但他没有动的欲.望。
他额头上被纱布包扎完好,也上了药,已经过去三天了,一点小磕伤,到现在都没有愈合。
他确定,他的身体失去了自愈的能力。
但毒性还在,就在昨天,他喝了满满一杯李兆堂从胳膊上亲自取下的血。
他当时被摁着脑袋强行灌了下去,那血的味道很浓郁,熏得他恶心。
李兆堂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是千真万确的,他信了,但还如在云雾里,像做一个噩梦。
三十年前,他的父亲巴托还只是北疆小部落里一名微不足道的巫医,因为与部落首领的女儿私通,而被驱逐出北疆,流落中原,浑噩度日。也该他运气好,居然无意中结识了外出游历的济世峰圣女。
李善蓉是济世峰峰主唯一的女儿,彼时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初次下山历练,对一切都好奇。巴托这样能言善辩、心思奇巧的外域人,很容易引起她的兴趣。她对巴托渐渐生情,为了得到巴托的爱意,她将济世峰从苗疆取得一对奇异毒蛊的秘密告诉了他。
巴托一心想回归故里,此举正中他的心意。他与李善蓉私定终身,哄骗李善蓉偷出毒蛊,到手之后,便翻脸不认人,抛下已有身孕的圣女,独自返回北疆,将毒蛊献给了北疆国君。
农夫与蛇的故事,古来有之,层出不穷。
李兆堂和赫戎的出生,就是最大的不幸。
十多年前的痛苦卷土重来,赫戎眼瞳空洞,诡异的神殿和昏暗的牢房、疯癫的父亲和阴狠的兄长——只有一线之隔。
他们都把他当成一件试验品。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祁重之的笑脸,依旧灿烂如永不湮熄的烈阳,足够挥散一切阴霾。祁重之露出一排白得耀眼的牙,朝他伸出热乎乎的手。
赫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情不自禁去抓够——
“阿钧……我们一起走吧。”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距离济世峰下二十里处,人烟稀少,梯田纵立,只零星点缀八.九座屋舍,住着专为济世峰的大夫培植药材的药农。
盛夏,是栽种板蓝根的好时节,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腰酸了,直起来抹把热汗,歇一歇,便瞧见远处山上骨碌碌滚下个球来,扑腾起一片飞扬尘土。
等球滚近了再看,竟是个团起来的中年男人,灰头土脸,遍体鳞伤,落地了也不敢喘口气,满面惊慌神色,一刻不停,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地沿水道跑。
“站住!”
“别跑!抓住他!”
男人的背后居然还追着一长串拿刀剑的壮汉,个个衣着穿戴俱是济世峰的样式,可绝不像是大夫,倒像是杀手。
他们口吐污言,追得男人屁滚尿流,不慎被一粒小石子绊倒,倒栽葱似的稀里糊涂跌下去,一脑袋扎到了一个人的靴子上。
那人浑身冲天的酒气,把本来就摔了个晕头转向的男人差点被熏得厥过去,心慌意乱抬起头,背光之下,看见个胡茬初冒,肩背缠着绷带的落拓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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