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位传说中的神医自进门就瘫在李树下一张软榻上,不想动弹。
药童忍冬和半夏跑进跑出指挥宫人把带回的草药搬进药房存放,对自家先生这种懒蛇一般的状态早已习以为常。
严半月闭眼眯了半响,下意识往软榻旁边伸手,果然触到了干果盒子,摸了一枚杏干塞进嘴里,酸甜味盈满口腔,唇角不自觉浮出一丝笑。
走了大半年,居然一切如故。
门外的谢隐看在眼里,想伸手推门,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皇上,要不先换下朝服?“白榆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险些撞在立在门口不前的谢隐身上。
谢隐才注意到身上还穿着隆重朝服,朝珠冠冕俱在。
“回去吧,“谢隐揉揉眉心,转身往外走,虽未用上轻功身法,还是快得怕被人发现一样。
哎,这又是何必,白榆把拂尘一甩别在腰上,跟着主子一路狂追。
谢隐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已是半夜。
案台上的灯油已被白榆添了几回,外间桌上的晚膳也已换了几轮热的。
“皇上,今晚还是歇在书房么?“白榆低声询问。
谢隐合上一封又是主和的奏折,扔在案上,“更衣吧”。
“是。“白榆心里挺高兴。
“先生,热水都备好了。”
“知道了,你们都去歇着吧,我自己来。”严半月试了试水温,把忍冬和半夏打发走了,两个小孩儿这大半年也够辛苦的。
严半月半躺在浴桶里,撩着水面上漂浮的药材叶子,热气升腾,视线有点模糊,耳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外面那人刚进到院子里时他就察觉了。
“你还要看多久?”严半月看似懒洋洋地开口,强压下明显加快的心脉。
卧房门被推开,来人自然是谢隐。
浴桶外隔着一张屏风,是吴国进贡的苏绣制成的面,绣的墨竹清丽淡雅又铁骨铮铮,此时却搭着一件月白衫子。
严半月从浴桶里起身,准备穿衣,刚迈出浴桶,才想起这么亮的烛火,自己的影子怕是都映在屏风上了,脸上一热,手指轻撩,一串水珠顺势飞起浇熄一旁的烛火。
谢隐是何等目力,看着屏风上影子的一连串动作,不觉好笑,不过,好像是瘦了。
月白轻衫被屏风里的人抽走,半晌,严半月才从屏风后走出,黑发散下,映得脸庞更加白皙清秀。
严半月始终觉得自己脸热,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外的谢隐,还没看清就匆匆转向内室,“既然来了,不如喝杯茶。”
内室的榻上陈列一张小几,瓷白的炭炉上放着玉书煨,正氤氲冒着热气。
严半月也不管谢隐有没有跟过来,坐在榻上伸手去拿玉书煨,手指却触在了玉书煨的壶身上,当即烫得一缩手。
谢隐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心下一叹“果然”,人已经先动了,顷刻揽住严半月的腰身,另一手拉过严半月的手查看。
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已经烫红了,这位严神医对于药材以外相关的所有器具都有一种近乎白痴的控制能力。
谢隐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其中是明黄色的晶莹药膏,手指蘸取少许轻轻涂抹在严半月手上的手指上,又往伤处轻轻吹气。
严半月本能要缩手,奈何被扣得太紧,谢隐抬眸望了望严半月通红的耳根,有点想笑。
严半月知道这药还是自己配出来的外用万能药膏,向来药到伤除,这一盒还未减少太多,看来这大半年谢隐应该没怎么用过,心下大安。
再看谢隐穿了一件纯黑常服,既没有五爪龙的纹饰,也不是什么日常穿着的华丽料子,连配饰都卸去了,只在低头的时候漏出颈项里一截红色丝线,严半月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谢隐见药膏慢慢渗入,伤处也不似先前那么发红,才放下严半月的手吩咐道:“别动了,我去给你倒水“。
严半月看着他轻车熟路地打开储物柜子,取出杏干,在大壶里泡开了,凉了一会儿,又加了蜂蜜,斟入瓷杯,塞在严半月没受伤的手里。
严半月抬手喝了一口,眯起眼靠在榻上,甚好。
谢隐又取来干的布巾,从身后将严半月沾湿的发梢撩起,慢慢擦干。
烛光跳动,两人都不言语,仿佛并没有相隔经年,室内只有衣袖摩擦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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