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营后,吕祉被岳飞安排进他的帐中休息,岳飞自己则依旧处置军务。吕祉梳洗已毕,实在挨不住身体困乏,又在床上小睡了片刻。等他醒过来,帐中的素木桌上已经摆好了四道简单的饭菜。他看一眼天色,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岳飞、张宪正坐在桌前低声交谈。吕祉忙起身道:“烦劳岳兄久侯。”
张宪搀着吕祉坐到桌边。
岳飞笑道:“安老,我已经听循礼说过了,你当初断掉四根肋骨,这才两旬的功夫就能骑马出征了,真是铁打的好汉子,就算是自家也自愧不如。军中简陋,你先随便吃一些。我再跟你说这几日的局势。”
确实简陋,雷打不动的白粥、咸菜、炒肉干,只多了一屉热腾腾的麦饼。
吕祉哪有心思吃饭,拿起麦饼略嚼了两口就道:“还没有问岳兄是何时率兵到此的?王伯龙现在可是占据了昭关?岳兄可有破敌良策了吗?还有,兀术大军为何忽然撤走了呢?”
张宪笑道:“五哥,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吕宣抚就不是安闲养病的人。你快跟吕宣抚一件件说清楚,不然他这顿饭也吃不好了。”
“好好好,你们说得都对。”岳飞也笑道,“安老,你不要直勾勾地盯着我,容我从头说起。”
原来,岳飞最先是在柘皋驻兵,本打算和兀术大军并力一战。但兀术只是派了大约五个千户的先行兵力,主力却迟迟未现。岳飞立即猜测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多方探报后确认兀术大军北返,这五千骑兵不过是断后的疑兵。这些疑兵在兀术大军撤退后的第二天,也利用骑兵的优势飞速北返。岳飞判断自己以步兵为主的队伍无法拦截兀术主力,只能放兀术北返。但好在王伯龙一军还滞留淮西。岳飞立即挥师东进抢昭关,堵截王伯龙。王伯龙和岳飞的两只军队几乎同时抵达昭关,可惜岳飞还是晚了一步。这几天,王伯龙率主力据守昭关不出的同时,一直在派小队骑兵骚扰岳飞大营,寻求北返的途径。
“王伯龙找不到我军营盘的漏洞,被逼得急了。这家伙以前冒险渡过大江,一直报了侥幸的心理。于是想出了个鬼主意,打算奔斗阳关,一路往西到北峡关后北返。”
吕祉冷哼一声:“这厮算盘打得精明,以为大宋除了岳少保一军便无人能挡他了。着实欺人太甚。”
“安老,你莫要生气。”岳飞笑道,“围师必阙。我本来也想把王伯龙骗出昭关来。我跟王伯龙想到了一处。结果你也看见了,两军结结实实地厮杀了十余阵。王伯龙死伤半数人马。这厮见势头不对,逃回了昭关。我呢,听探报说,有一队咱们的人马赶来相援,也就没再追杀,想等着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前来帮我。没想到,竟然是安老亲自来了。
“惭愧惭愧。”吕祉连声道。“岳兄神机妙算,在下不及多矣。”
“什么神机妙算,安老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顶多是个胆大心细罢了。自家届时还要请教安老破昭关的妙计,还请安老不吝指教。”岳飞笑着给吕祉再盛了一碗白粥,又道,“至于安老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也是无能为力了。不过,好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猜呀,兀术回军必然是有肘腋之患。至于兀术所以不救他的心腹爱将,只怕是另外有了打算。”
“哦,会是什么打算呢?”吕祉微微沉吟。
“这得问王伯龙。这家伙,别看年纪大了,脾气倒是不输十年前,心高气傲得紧。不狠输上几仗,不到最后关头,看来王大人是不肯跟咱们这样的南人摊牌了。”岳飞望向吕祉,目光灼灼,“安老,你说,王伯龙还能撑上几天?”
“恭喜岳少保贺喜岳少保,”吕祉盘算了一下王伯龙的战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看就在这一两日内,当见分晓。”
“借你吉言。”
“这不是我的吉言,全靠老兄的功劳。王伯龙损失了半数人马,他就算还想死守,也是人心浮动。我听说,金人野蛮得很,士卒对待那些打了败仗的将领们,都是十分地不屑。为了活命,有些人还会杀掉自己的主帅。何况,昭关之内并无粮储,再拖下去,饿也会饿死的。”
张宪冷笑道:“这还得多谢田太尉(田师中)。亏得他是直接弃守了昭关,不至于再来一回鸡鸣山的惨事。哎,五哥,你这次打得这么漂亮。当初请求陛下允准张宣抚进军,现在看来是太过谨慎了。”张宪提起张俊的名字时停顿了片刻,方才勉强叫出了张宣抚三字。显然很是不屑。
吕祉苦笑道:“而且,张宣抚用兵持重。就算是官家恩准了老兄的上奏,张宣抚也不知何时方能赶来。”
“我又何尝不知。然而,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身为大将,自当思虑周全。”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再深入下去,恐怕就不止是三人腹诽张俊了,连官家也要牵扯进来。岳飞只能点到为止。其实,岳飞虽然当初上书官家请求诸路齐进,却一直做的孤军奋战的准备。岳飞起身道,“安老,别怪我说话粗鲁,你吃饱了肚子再在床上躺一回,我就先不陪你了。我和张太尉……”
吕祉猜岳飞是去巡视前线,立即打断道:“要视军咱们一起去。”
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继而岳云直接钻了进来。“爹,出了大事情了,王伯龙指名点姓要见你。”
吕祉岳飞不禁相视而笑。吕祉将杯盘一推:“正说曹操呢,曹操就到了。”
“在哪见我?到我大营中来吗?”
“老王、八被打怕了,哪敢到咱们营中,索性学起了缩头大法,连下书都是从城上射的。他的书上写着,约爹明日一早相见,届时他在城上喊话,让爹在城下答话。我看,这老王、八一定存了歪心思,想要投机取巧,爹要早做准备。”
岳飞不回答儿子的提醒,反而顺手拍了儿子脑袋一下,教育道:“老王、八这样的称呼也是你能叫的?为将者对敌人不能存了轻视之心。你言语如此不谨,岂不叫吕宣抚笑话。”
吕祉暗道,亲爹就是不一样。不管有理没理,岳云这混小子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乖乖地领受训示。若放往常自己这么教训岳云,小家伙早准备好一百个辩解的理由了。
“岳兄可不能这样张敌人的志气。”吕祉道,“明明是咱们尽占了优势,这王伯龙不说弃暗投明,还敢嚣张若斯,叫老兄答话。岳机宜称他声外号,正是做儿子做下属的应有之义。”
岳云的脑袋点的跟磕头虫似的,趁父亲不注意,朝吕祉竖起了大拇指。
…………
饶是众人都已经猜到王伯龙必然是困兽犹斗,王伯龙开出的条件犹令众人大吃一惊。
“兀那旗下站立之人可是岳飞吗?” 第二日一早,王伯龙按时出现在城上。他披甲执锐,居高临下,挥动马鞭大呼小叫。冷眼观去,倒仿佛占尽优势的是金人。
众人如何能忍得王伯龙张狂。晴天霹雳般响起了一人地怒吼:“岳宣抚的名讳岂是小子能够叫的?”随即一只羽箭从阵中斜刺飞出,夹带风声去势劲急,越过大阵后速度依旧未缓,擦着王伯龙的头盔,当得一声钉在了城楼木柱之上,箭尾犹自颤抖不已。王伯龙吓出一身冷汗,双方距离足有两百步以上,没想到犹在宋军□□射程之内。领略了宋军之中勇士的箭法,王伯龙不敢轻慢,把身子从雉堞处又后撤了些。
岳飞这才携吕祉缓缓步入阵中。原来最初站在旗下之人乃是杨再兴。
王伯龙是披挂整齐,岳飞吕祉两人却有意衣冠博带,好让王伯龙区分清楚。铁甲之中一点朱红,衬得两人姿态分外洒脱。王伯龙心中恼火,脱口而出道:“岳鹏举,你赴约来迟,不守信义。”
吕祉答道:“夷狄安敢论信义二字。汝等自问,海上之盟时可讲信义?侵我领土掳我百姓之时可讲信义?欺瞒二圣出城之时可讲信义?这一桩桩大事都不讲信义,有何面目责备吾等不守信约?”
王伯龙汉语日常交流无碍,但让他与吕祉这样的文人骂阵,他的火候实在差远了。王伯龙愣了片刻,道:“你们南人只会狡辩,我也不追究了。今天咱们不论过往,只谈眼下。岳鹏举,你也看见了,我兵占据雄关,你若强攻,势必损伤良多。自家宅心仁厚,也不愿多造杀孽。不如两下罢手,你看如何?”
王伯龙说完之后,就等待岳飞反应。可惜岳飞一言不发。王伯龙停了半晌,只好继续道:“岳鹏举,你放自家们北归,你也有好处的。我可向郎主进言,两国重开和议之门。两国从此不见刀兵,岂不是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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