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住了。”李宝倒是爽快一口应承,又向吕祉唱喏道,“还没来得及单独拜见吕相公。李三早听说出了个顶厉害的进士宣抚,能使一百二十斤的大刀,不但能上阵杀敌下马草奏,还是个能掐会算的智多星,庐州城下呼风唤雨,一场怪风就把四太子打得大败。”
吕祉是真心实意替岳飞高兴,丝毫不觉得李宝冷落了自己。这会见北方义军真是淳朴,竟然把自己也传得神乎其神,反而扶额苦恼。呼风唤雨听起来很像是三国演义里诸葛孔明的本事,就不知道是否也给自己起了个了不得的绰号,千万别是入云龙就好。“多谢诸位义士抬爱,不过庐州城下我军能够大胜,乃是将士用命的功劳,更要多谢岳兄赴援及时,绝非是我神通广大。岳机宜得以升防御使也是血战获得。你今后若到了鄂州军中,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奋勇杀敌立功才是军人的本分。岳兄最是爱护麾下将士,人尽其才,一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吕相公,千万不要再提这糟心的事了,俺刚才也是猪油蒙了心,”李宝脸黑,羞愧也不容易看得出,“则是这一试,却不枉俺来这一回,既受了岳相公教导,也受了吕相公教导。俺李三别的或许不行,但也知道听人话吃饱饭的道理。俺在太行山是为了杀金贼,回来还是为了杀金贼,只要能杀金贼,俺风里来雨里去都绝无怨言。”
这位日后的“忠勇”李宝,也是着实地会说话。对岳飞和自己的逢迎虽然露骨却并不矫情,而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与梁兴的情谊,则是既带着几分别扭又十分地亲热,让人眼前几乎立即就浮现出了另外一位义军领袖梁兴英气勃勃的样貌。
“你呀,在岳相公麾下还愁不能杀金贼吗!”吕祉笑道,也是真心希望,经过这一遭不打不相识,李宝不要再像历史上那样,领着小兄弟们偷偷北上了。
李宝之事既了,话题就重新回到了替袁溉收徒上。
薛徽言虽然在病中,多说几句话就气喘不已,见机却是异常得快。“袁先生若是愿意为大哥开蒙,仆感激不尽,就怕先生嫌弃我家大哥愚笨。再则大哥今年已满四岁,转过年就是五岁,论读书倒是正当年纪,唯是天性顽劣,还请先生费心教导。”
吕祉想到小胖子薛季宣在他家走廊上跑来跑去的顽劣模样,不禁发出会心一笑,知子莫若父,薛徽言绝非托词。
“顽劣两字不必说了,”袁溉也笑道,“我早领教过了,前几天你在病中,门前有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吵架,令公子怕他们打扰了你休息,撸起袖子便冲出去和人理论了,那两个大孩子当时翻过来对付他。亏他长得胖,不曾吃亏。正被我看见了,他还求我不要告诉你们。真是个有胆量的小胖子。不过,既然德老说到开蒙,我知道你的意思,断不会一字不教,唯让他数数,幼课还是要的,只是不会以钻研经义为主罢了。这件事你大可放心。”
众人听了大笑,朱松却苦恼地皱着眉头,显然依旧难以决断。然而如此一来,朱松品格表面上看就远逊色于薛徽言的豁达洒脱了。吕祉倒是明白薛徽言何以答应地如此痛快。当时,出仕的路途很广,科举未见得是一条坦途,进入大将幕府受大将器重,升迁反而更快,不过几年就可以做到一州之长。凭借薛弼受到的宠信,薛徽言可以非常轻松地替自家子弟谋一条金光大道。若论起什么样的人在军中受重用,袁溉所教的兵法与数术那就是一块敲门的金砖。何况,以薛徽言自己的学问,闲暇无事教自己儿子经义之类简直易如反掌,这也就难怪会答应地如此痛快了。
不过,吕祉比较奇怪地是,为何袁溉一定要强调自己不教圣贤之道,让薛徽言和朱松左右为难。这人既然能中进士,制业肯定是够用的。他不禁斜了袁溉一眼,发现袁溉正向他摇头晃脑地做鬼脸。
“朱兄,你也不必为难,我也不是好为人师的主儿,痛快些说个不愿意,也不会强人所难。毕竟人各有志,数术、兵法之道乱世或是用得上,安定乾坤还得按先贤的法子,但也不用多,半部《论语》足够。然而,朱兄若是愿意让孩子走举业的老路子,也是应该应份,在座的哪位相公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袁溉老实不客气地打个哈哈,“我这人实诚,有什么说什么,得罪之处朱兄万万见谅。”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吕祉听得清楚,相公两字就是对着自己说的。再联想到袁溉的志向,自然觉出来,这人真是不怀好意,肯教这三个小孩实为了让他们在“乱世”做乱的,于是刚才的疑问也豁然而解,不教圣贤之道就是不教忠义,准是打算灌输不知什么歪理邪说给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难怪适才眉飞色舞地,瘦脸上硬挤出笑容来!别人也还罢了,但朱熹可是未来的至圣先师,要是被袁溉教成个“反贼”,这可如何得了。
“朱兄,”吕祉不搭理袁溉,劝朱松道,“兄要慎重考虑,不急于这一时。”
“不,吕相公,我已经决定了。”朱松扬眉,做出一个坚定而决绝的表情,“刚才李宝兄弟言道,他为了杀金贼,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我扪心自问,读书多年,却不及李兄弟看得透彻。平日,我只恨自己未曾学武,不能向吕相公麾下的胡机宜一般,上阵杀敌寇,下马草军书。若是我的儿子能够于北伐一事做上些小的贡献,也算是了我一桩心愿。我愿意叫朱熹跟随袁先生,学兵书战策,学数术之道,不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无休止地穷究经义上。”朱松说道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低头擦去眼泪,迟疑道:“将来,或者待他此二道有成之后,再科举以求功名,也是一说。”
此时的朱松,身上洋溢着殉道的光芒。
吕祉默默念了一声朱子,不好再劝。他实际也不清楚,如果袁溉反了他、娘、的官家,而又能不害百姓,自己是否该鼎力相助此人。恰在此时,艳阳天凭空劈下一道闪电,蜿蜒奔腾于原野之上,滚滚雷声随之炸裂天际。
朱松惊道:“惊蛰不是过了吗!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惊雷!”
“一声雷唤,天下从此多事了!”吕祉喃喃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宋初非常非常爱起外号了,什么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一丈青等等等等,来,猜猜吕祉在义军之中的绰号是个毛?小诸葛还是大刀xx,哈哈哈
第192章 终章 燕云(22)
吕祉辞别众人后解帆北上,不一日回到庐州。一切宣抚司细务不及问,第一件事就是找王仲明给吴氏诊脉。王仲明听到传唤,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进厅,后面跟着背药箱的两个女弟子。
吕祉与琴娘柳娘姐妹多日不通音问,这次久别重逢,三人对视片刻,都是感慨万千。柳娘第一个转开头,拉着琴娘上前见礼,口称“相公、国夫人万安。”
吕祉又看了看两人,恍然大悟,怪道总觉得姐妹俩哪里不对劲,原来是把头发梳上去了。少女顿改旧时妆,却没听说两人嫁人的消息。“你们,这是……”不该问,但还是问了,指着那一丝不苟梳起来的秀发,诧异不已。
“回相公,是奴家们自己梳的头。”琴娘形容淡然,无喜无忧,“还请国夫人赐脉。”
吕祉闷闷地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了。当时,行医的女子多有这样自梳的,以示终身不嫁之意。姐妹俩落到这个地步,小小年纪不入空门恰似遁入空门,把这大好韶华空抛了,着实令人怜惜。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这样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出路。总之是阴差阳错,张俊委实害人不浅。
王仲明横了三人一眼,没有说话,闭上眼将手搭到吴氏的左腕上,过了片刻又换过另外一只腕子搭脉。
“王点检,可还有妨碍?”吕祉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宣抚司中,能让宣抚相公们战战兢兢的也就唯有医师了。
王仲明笑道:“恭喜相公,国夫人大安了。骨蒸的病症不能说都好,但也好了□□分。”骨蒸是崩漏之症的隐晦说法。崩漏的原因多种多样,但吴氏无疑是因为那次意外流、产。此病若是缠绵不愈,不但不要想生育了,大人都会被熬死。
“是王先生药用得好。”
王仲明向吕祉深深一揖:“岂敢岂敢,还是相公照顾得好。”又耳语道,“骨蒸既愈,阴阳相合可待。”
吴氏在旁边听到,粉面即刻腾起一道红晕,含羞谢后,笑着躲到一旁。
这算是第一桩喜事,不想当天又来了第二桩喜事。
王德当晚特来拜谒,一进门便口称有罪。
吕祉被他唬得一愣,自觉王德这些日子除了帮着刘子羽整了靳赛之外,天天操练军马,并没有不法之事呀。“王太尉,请起来说话。”
“宣抚,”王德起身却依旧垂着头,“我那小婆子刚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娃娃。”
“这是大好事!”吕祉高兴地拍着王德的肩膀,“为什么要向当职请罪!我这就让他们封一个大礼包,祝小衙内康健平安。”这种场合,就没有和王德拘行迹的必要了。“虎父无犬子,我大宋又添一员勇将。”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