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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看了他一会，探手摸摸袁朗的额头，没有说话，把人按倒在床上。然后走到旁边的洗漱架上扯过毛巾到了一些热水，搓了搓，拧干。走过来，给袁朗从脸到胸口擦拭了一遍。动作有力但是不用力——前大好处，体贴，但也不是没有情绪。袁朗也不动，随高城折腾，没有看他的眼睛。

“舒服一些了？”随手把毛巾搭在床头的铁床杆上。高城坐到床边，看着袁朗。

“恩。”袁朗仰面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高城开口了：“那个、那个什么……你想说，我就听，你不想说，我就陪着你。恩，陪着。”他皱皱眉，挠挠头，还是那个愣愣的老七。

袁朗一瞬间把目光转向高城，死死的盯着，像是38大盖的子弹，生生要把高城盯出两个洞来的眼神。

高城也盯着袁朗，心里倒是叽歪了一下——我又不会读心术。好吧，这个老夫老妻也不是白做的。

高城索性就靠床柱上了：“你说不出口。”高城用了肯定句。

“是。”袁朗苦笑，他又把脑袋转了回去，试图在天花板上寻找蒙娜丽莎，专注认真，没有目标——确实没有目标了，他有一瞬间这么恍惚的想到。

“你能安慰我，自己却走不出这个坎儿？”高城问他。他回想起在旅店的时候，袁朗点着他的胸口说的一些话。

“当你面对一把上了膛的枪时，是罪犯，是士兵，那又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自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就够了。”

“心稳了，就什么都稳了。”

“这里，乱了。”袁朗点点自己的心口。

高城的眼神一下子深沉了。他沉默了。

“……凭什么啊！”袁朗突然坐了起来，看着高城，“凭什么我被抓住就有罪？凭什么我逃出来就是同谋？！凭什么我有抗体就不可能是我命大？！凭什么我带回了灰色就和它有猫腻？！！凭什么因为一个我都没有记忆的父亲我一定参与的事件？！！凭什么凭什么！袁振宏他凭什么欺骗我妈？袁徕他凭什么说的那么浪漫？凭什么一个雇佣兵一下子变成了主使？！凭什么凭什么？”

黑漆漆的屋子，静悄悄的房间，一瞬间，染上了几近绝望的色彩。

“……需要我给你一个拥抱吗？袁朗。”高城看着他。

袁朗低着头，没有回答。

“这些问题。我也想过，就在我们坐车子来这里的时候。”高城静静的叙述。“不凭什么，就凭，你是兵，她是党。你是人民，她是国家。我们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错放一个。但是错误的那个决不能放过，所以才会有怀疑，才会调查。冠冕堂换的一点，也可以叫做长治久安。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他看了一眼袁朗，“其实，你明白。”

“可是我现在不想明白了。”声音有点闷闷的，说不上来是苦笑还是委屈。

“这可不是你啊，袁朗。”

“不要喊这个名字！”袁朗终于抬起头，月光下勾出的朦胧的脸，不如平时的棱角分明，黑暗之中难得有些放肆的脆弱。“所有人都这么说，袁朗，你行！袁朗，你很棒！袁朗，你要做到什么！袁朗，如果你都不行还有谁可以？袁朗，你是一个兵。我听从，我晓得，我甘之如饴，我履行使命。可是我……”

“可是你乱了。”高城接口，“但是袁朗，你就是袁朗，你只能是袁朗。”高城笑了，“别让我知道你是个逃避现实的孬兵啊！”他看到情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我们都知道我们的目标就是保家卫国。我接受了这个待遇是因为就算我不愿意但是我知道它存在，你一开始接受现在又这样，是因为你知道它存在却没有经历。”

袁朗苦笑：“一旦所有的信念，过去所有的成就被打破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

“是。”高城想起了七连，他的七连。“但是摔倒了，你的学会站起来。”

袁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不要！”他突然别过头去。

“啊？！”

“我以后匍匐！！！”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

“噗……”高城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