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滚落在屋子干燥的茅草上,刹那间着了起来。
火光冲天,焦黑味压过了鲜血的味道,留下滋滋燃烧晃动的火舌。
图柏抱着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没回头再看一眼,“走。”
其余人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孙晓牵着母羊,无意间抬头,看见从图柏怀中垂落一只女人的手。
映着火光,孙晓清楚的看见那只手仿佛被血水和骨肉中浸泡过一般,布满粘稠的鲜血,猩红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他莫名觉得那只手很柔软,在还未遇见噩耗之前,她的丈夫定然从来没让那双手做过重活粗活,他想起图柏进屋前的神情,转身望着被火焰吞没的茅草屋,突然想起杜大人曾读给他的诗——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第11章 鬼说(一)
图柏寻了个好地方将芸娘婴儿王祥橙儿四人葬在了一起,那里每到春天会开满一路粉白的芷若花。
千梵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坐在坟前牵着一头母羊的青年。
青年低头不知和母羊说了什么,母羊咩咩咩叫了起来,温顺伏在他脚前舔舐他的手心。
千梵默然看了看自己缠着佛珠的手掌,又将视线重新放回那人笔挺的背影上。
一抔黄土,恩怨可否就能消的干净了,图柏没死过,不知道,只知道牵挂了一年的这件事算是彻底完成了,余下那些丢了尸体、要给祝老侯爷和皇帝交待的事被他统统没心没肺丢给杜云去处理,此事他便不会再管了。
图柏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里面夹了根细软的毛笔,将笔抵在下巴上,图柏翻着小册子,翻到之后,用毛笔将上面的一行字划去了。
母羊伸着脑袋好奇看向小册子。
图柏被它喷出来的鼻息弄得手指发痒,挠了挠它的脑袋,说,“好吧,给你看看也成,谁让你不认识字呢,哎,别吃,这是我的莫忘书。”
小书上被他划去了一页,落上寥寥几个字,正打算合上时,图柏扭头看了眼远处青裟翻飞、俊雅端正的僧侣,想了想,将小书翻到空白页,潇洒的写了两个字——千梵。
天空雾蒙蒙的,风一起,手臂上浮了一层鸡皮疙瘩,图柏搓着胳膊,牵着母羊走过来,“等急了吧。”
千梵垂眸看他,“无碍。”
图柏拍拍母羊的脑袋,“走吧,快下雨了。”
千梵颔首,望着眼前藏蓝色官袍的青年,清隽高挑的身姿映的他格外倜傥,风扬起他一头墨发,无端的,千梵从他纷飞的青丝间品到了若有若无的落寞。
洛安城里人来人往,店铺前鲜红的旗番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天愈来愈暗。图柏脚步顿了下。
酒肆老板正往铺子里搬酒,见他,“图捕快来喝一杯?”
图柏瞄了瞄千梵,摇头,准备就这么走了,不过转念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说,“你说的跟我经常和你喝酒似的。”
他看着千梵,话却是对酒老板说的。
“以后说话注意点,小爷我可是滴酒不沾、赌嫖不碰的大好青年。”
图柏挤眉弄眼,“千梵也看出来了吧,真的,我一直都这样。”
千梵被他的表情逗乐,抿唇笑了起来。
见他笑时莹润如玉的肌肤上会氲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极是好看俊雅,图柏心道,“这是在害羞吗,真是个美人。”
二人刚到客栈,外面就下起了细朦朦的小雨,洛安城气候湿润,不会像北方那般干冷,就是下了雨,能感觉到一股寒气往身上冒。
杜云裹着被子从前堂桌上爬起来,“终于回来了,本大人钻被窝去了。”跟一头熊似的笨拙上楼回房睡觉了。
图柏让小二下了两碗青菜胡萝卜丝面,二人吃罢,他向小二借了身斗笠和蓑衣披在身上,“快进屋吧,屋里不冷。”
外面天色黑漆漆的,雨下的有点急,丝丝缕缕的寒意从紧闭的客栈大门钻进来,千梵皱眉,“你还要走?”
图柏点头,“不用担心我,这点雨我还不看在眼里。”他把草帽戴到脑袋上,伸手按住眼前人的双肩,帮他转了个方向,“回去吧,等你做完晚课,就很晚了,早点睡啊。”
说完,不等那人再反驳,打开屋门,冲进了雨雾中。
门扉快速的一开一合,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千梵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大雨,不知为何,忽然心情有些不太好。
洛安城的雨向来绵延,一下就下个不停,千梵夜里醒来时,外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靠在床上按了按眉心,披了衣裳推开门。
客栈一楼的前堂里点着一盏幽幽的烛火,桌椅板凳被映的影影重重。
千梵看清楚伏在桌子上的一团阴影时,快步走了下去。
听见脚步声,那团黑影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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